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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景星阑总感觉它说这番话时那张黑煤球似的猫脸上莫名有些虚张声势的感觉,但听完之后他只觉得好笑,并没有半分被威胁的自觉——
    他当然不会做对不起乔镜的事情!
    听到景星阑主动提起008,乔镜有些惊讶地看了男人一眼,倒也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只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是我带你到这个世界来的,所以自然要对你负责。”
    景星阑心念一动:“对我负责?”
    “对,”乔镜认真道,“我知道你心里有落差,但是不要紧,我有钱。”顿了顿,他又尽可能委婉地说道,“其实我的稿费还挺多的,所以你就不用去干那些……那些体力活了。”
    景星阑:“…………”
    搞了半天,他哭笑不得地想,原来乔镜真把他当成那些靠搬运货物来维持生计的码头劳工了?
    不过就当初景星阑那一身打扮,连许维新都怀疑了半天,也难怪乔镜会这样认为了。
    男人本想解释,但忽然灵机一动,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转而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真的吗?那以后的日子里,就拜托乔老师了。”
    他笑眯眯道:“我就负责在家烧饭做菜打扫卫生,你负责挣钱养家糊口,分工愉快,怎么样?”
    乔镜:听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只好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景星阑这个说法。
    不仅如此,老实的青年还转身从书桌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钱袋子,认认真真数出十枚银元,放到了男人的掌心。
    景星阑:“这是?”
    乔镜:“这个月的生活费。”
    景星阑:“…………”
    黑发青年还一本正经地叮嘱他:“十枚银元够用很久了,但最好还是稍微省着点儿花。最近城里物价很贵,生意都不太景气,我担心哪天报社就发不起稿费了。”
    景星阑沉默了。
    他神色复杂地盯着手中的十枚银元,当初还在国外留学的那会儿,这么多大概也就够他买两本教材,如今,却成了他们一家一个月的生活费……
    怎么说呢。
    突然就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一些啊。
    *
    《东方京报》报社内,许维新表情愣怔地盯着自己凌乱的桌面。
    桌上摊着的,是乔镜通宵写完的稿子,《众生渡》的前三万字。
    他坐在座位上,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这位总编才长叹一声,点燃了一支雪茄,默默地走到了阳台。
    其实之前在看到《乞儿》时,许维新就有这种预感了。
    当时他就说过,晏河清,或者说乔镜,十年之内必能够打响自己的名声,在文坛上嬴得一席之地。
    ——现在看来,还是他想得太保守了。
    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一块尚待打磨的璞玉,而是一颗已经基本雕刻完毕、只差一次机遇便能够大放光彩的钻石啊!
    然而,让许维新既激动又纠结的,并不是因为乔镜这本《众生渡》写的不好。
    恰恰是因为写的太好了,太真实了,太诛人的心了……许维新才会担心,这本书,恐怕会在整个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
    写女人的文学,古往今来有很多;
    写青楼女子的文学,数一数倒也不少;
    但是写成乔镜这样,宛如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淌着血、让许维新读完一页就必须要站起来缓一缓,等做好心理准备后才能有勇气继续往下看的,古往今来几千年,也就独此一家了。
    明明是不同身世、不同地域、就连容貌品性都完全不一致的七名女子,有秦淮河画舫上的名妓,艳名远播,访客络绎不绝,日日抱着琵琶唱着金陵曲,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有上海滩歌舞厅内出了名的百灵鸟,一袭红裙,顾盼生辉,多少男人对她求而不得;
    还有从小生活在妓院唤老鸨为“妈妈”的娼妓之女,性格天真烂漫,小小年纪不爱学针线女红,也不想着如何讨好男人,偏偏对路过和尚讲的佛经听入了迷;以及因为丈夫欠债、被当做赌债卖到城市边缘最下等“钉棚”内的年老色衰妻子,尽管每日被客人和龟公打骂虐待自身难保,却偏执地认了一条跛脚黄狗当儿子,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坚持要分给它一口吃食……
    这只是一个开头,许维新不知道乔镜想为这些女子安排怎样的结局,但他有种预感,无论是书中的名妓还是最底层的娼妓,恐怕她们最后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就连晏河清给这本书起的名字,《众生渡》,许维新都琢磨了很久。
    佛渡众生,渡的是谁?
    或者说,这些女子,真的有被世人算在“众生”这一行列中吗?
    她们究竟是人,是鬼,还仅仅只是男人眼中的一个工具,一个象征性的符号?
    她们接下来会经历什么?会不会有好人救她们于水火之中?这些人物彼此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许维新不知道。
    但他太想知道了!
    他现在就是处于一种,明明知道看了心里会纠结难受一阵子,但是如果看不到下文,那更完蛋了,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直接难受一整天。
    “总编,您想好了吗?”
    由于许维新这边迟迟不做决定,报社的其他成员当然也不敢私自刊登这篇小说,他们派了一个人过来,走到许维新的办公桌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下周一的报纸上,这篇文,咱们究竟发还是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