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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月跟着周行坐在客厅的一张长沙发上,孟万程坐在他们对面。孟太太端来茶水和点心,简月接住她递来的茶杯,道了声谢谢。她很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看出孟万程夫妇本打算好好招待周行,但是没想到周行带她一起来了,这让他们措手不及,即意外又尴尬。
没等眼下微妙的气氛发酵,周行先发制人:孟局,您找我是为了那天在酒店发生的事吗?
孟万程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在他们来之前,他正在书房看书。灯光在他镜片上闪了闪,像一道锐利的光。他似有若无地斜了简月一眼,才道:那件事我已经向音音问清楚了,是一场误会。
周行:徽音怎么说?
孟万程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详谈:既然是误会,那就不要再提了。
周行看出他回避的态度,也就不问了。
孟万程随便找了件公事和他聊。孟太太在旁听着,始终很介意简月,目光总是频频飘到简月身上。简月察觉到了她不加掩饰的打量和猜度,但装作没有察觉,只保持沉默端坐着。
孟太太像是沉不住气了,很突兀的打断了孟万程和周行的谈话,笑道:小周啊,刚才我和你妈妈通了电话,商量你和音音的婚事。
简月一直做事不关己非礼勿听状,只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茶,听到这句话才把头抬起来,难掩诧异地看了看孟太太,然后看着周行。
周行很冷静,冷静到有些倦怠和冷淡:我妈说什么了?
孟太太笑道:这可是大事,你妈妈说找个日子,咱们两家人坐下来慢慢商量。
孟万程和周行一样冷静,他幽深的眼睛里讳莫如深,依次看过简月和周行,才对妻子说:当着客人的面,说这些干什么。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一时没有人说话,从某间卧室里飘来的钢琴曲还在继续,弹完了那首蓝色的爱情,此时飘扬着的音符是多瑙河圆舞曲。
周行朝传来钢琴声的卧室转过头,听了一会儿琴声,然后语气温和而有力地说:叔叔阿姨,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徽音早在六年前就已经分手。她不会想嫁我,我也无意娶她。
空气更加凝滞,连跳跃的音符也被冰冻在半空中,钢琴声突然变得激扬高昂,毫无章法。像是有人粗暴地捶打琴键,把音符扣下来扔进铁桶里,昏天黑地的摇晃,好似狂风骤雨,天崩地陷。
孟太太大概是觉得这琴声聒噪的不像话,急急地走进那间卧室。
孟万程有意想试探周行的态度,也想给周行施加压力,但他没想到周行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说出不想娶他的女儿这种话,蓄意使他蒙羞,这简直狂妄无礼之极。孟万程黑着脸站起来,锥子似的目光扫过周行,然后走进书房,摔上了房门。
简月听到那记摔门声,心里震了震,刚才她从孟万程眼睛里看到了腾腾烈火,他似乎极其恼恨周行,那眼神恨不得把周行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她竟感到害怕。
周行突然站了起来,她忙问:你干什么?
周行道:趁热打铁,把话跟他说清楚。就算他有办法说服我爸妈,我也绝对不会娶他的女儿。
周行去了孟万程的书房,客厅里只剩下简月一个人,割人耳膜的琴声还在继续。简月坐不住了,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心情很不安。突然间,空气里爆开一声粗哑沉重的琴音,像是有人抡着锤子把琴键砸破,万箭齐发,穿心刺骨,随后戛然寂静。
简月望着传出琴声的那间卧室,听到里面有女人的说话声,然后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呼通作响。她慢慢走过去,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被阳台的风吹开,她站在门外,看到房间里站着一个穿果绿色法式碎花连衣裙,披着长发的女人。那女人身材高挑纤瘦,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面庞艳丽,只是浑身冷气太重,像一只欧美传说中冷艳鬼魅不见天日的吸血鬼:她就是孟徽音。
刚才的响声是孟太太掀翻了钢琴凳,才逼停了孟徽音的琴声。孟太太恼怒又心痛,哀求般看着自己的女儿:人都已经来了,就在你爸书房,你就去见见吧!
孟徽音把琴凳摆好,飘飘然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温柔地抚摸冰冷的琴键,道:不见。
说完,琴声又起,清扬优美。
孟太太对自己的女儿无计可施,忍不住落下眼泪,转身往外走,看到简月在门外站着,她略一停步,又很快离开了。
简月犹豫片刻,慢慢走进卧室里,看着正在弹琴的孟徽音。孟徽音舒肩展背,挺拔优雅,像一只骄傲美丽的白天鹅。
我认识你,你叫简月。孟徽音道。
简月走到钢琴边,道:我们在酒店见过。
孟徽音闭着眼,像身处万众瞩目的舞台,一脸陶醉地按动琴键:潮平跟我解释过了,你不是他女朋友。
简月: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孟徽音:你不是他女朋友,仅此而已。
简月:所以你就相信他了?
孟徽音:当然。我爱他,当然要相信他。
简月不语,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