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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登基已近二十年,久居高处,难免自负,可偏偏今日姿态放得低,不称朕,还唤他谢兄,太子之位要有他支撑才稳,此言心惊。
辅国大将军不过是个虚职,掌兵之权他早已交出去,就是为了避嫌,可皇帝还是不放心,或者说他可以信任谢青黎,却不信谢家。
谢杳杳已在安西都护府崭露头角,赵魁密信所言:此女将来堪比其父。
皇帝感叹,谢杳杳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主凤格,司天台观的是星象,还是帝王之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帝也不与谢青黎为难,双方各退一步,谢杳杳留京任职,定在东宫,与李知憬多多相处,说不定年轻人对婚事就没那么抗拒了。
谢青黎说完,谢杳杳沉思。
谢夫人先开口:那若是孩子们对彼此无意,这赐婚之事是不是就算了?
阿娘,真走到那一步,看不对眼,我就只能去庙里当姑子了。死遁的路也被堵住,果然老子比儿子要狠,谢杳杳坐在榻上,一脚踩在榻边,一脚落在地上,一手撑于膝上,一手指天:大不了儿嫁入皇家,搅他个天翻地覆!
原本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谢夫人笑出声:三娘,你还嫌小时候闹得不凶?
谢杳杳手脚摆正,挺直脊背,态度诚恳:那便只有效仿孙大圣,打不过就加入。
扯上了父母亲族,婚事便与她的喜恶无关,幼弟阿蒙不过三岁稚儿,她不能拿他们去冒险。
不知怎的,她倏地想起姑姑远嫁前同阿爷争吵,姑姑说三娘一介女流,兄长若不纳妾绵延子嗣,她能撑起谢家门楣吗?实在不行,兄长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也好。
阿爷当时怎么说来着?
杳儿心性坚韧,又颇有天分,宗族儿郎未必有我家杳儿一半本事。
人长大了,便不能只考虑自己,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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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府,皇长子李知恒府邸。
二皇子怀王李知悟等得心焦,远远瞧见李知恒,忙迎上去:兄长,怎么才来?
什么事这么重要,不能明日再说?李知恒整理衣襟,身上还有淡淡脂粉香,应是刚从哪个美人处来。
自然是要紧的事。怀王扫了眼身后。
成王会意,屏退左右,唯留他们兄弟二人。
阿爷让谢三娘去做东宫的左卫率。
这算什么要紧事,人人皆知。
兄长可知为何?
夜宴上谢三娘功夫了得,又箭法出众,如此良将留在储君身旁,再正常不过。成王皱眉,举止间也尽是不耐,起身要走:老二,你要是嫉妒三郎,明年武举,也选个得力的去怀王府。
成王素来是个没耐心的,见状,怀王不敢再卖关子:兄长别急,这事儿跟司天台有关,司天台说谢三娘乃是凤格。
闻言,成王面上一惊,又坐了回去,压低声音:阿爷想为老三和谢三娘赐婚?
怀王满意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这个意思,但老三不愿意,阿爷在书房发了好一顿火,谢家那边也不想进宫,现下去东宫做左卫率,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皇帝身边宦官张有德,曾得二王母妃德贵妃提拔关照,有些消息甚是灵通。
谢家世代武将,在军中说一不二,有谢青黎做岳家,阿爷是真心疼老三。成王冷笑,皇帝对李知憬严苛是真,偏爱也是真。
怀王笑得猥琐,凑到成王跟前儿:可谢青黎这样的岳家为何不能是兄长或我的呢?
正如成王所言,谢家名门望族,在军中威望根基极深,若是谢杳杳誓死不嫁,皇帝总不能杀了她,凤格说破天就是送她去做姑子,皇子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要,否则等同谋逆。
可皇帝不止一个儿子,若谢杳杳看上其他人,李知憬住了十多年的东宫说不定要易主。
老二,咱们都已娶王妃,谢青黎能让他女儿为妾室?成王摇头,颇不赞同。
兄长,你情我愿,生米煮成熟饭,平妻也罢,妾室也成,不都能坐下商量?
没看出来,你平时端端正正,心思却如此活泛,你既已有打算,与我说作甚?我可不打算参合东宫的事儿。他成王的名声占两处,一处是美人,一处是名画。
怀王着急:待老三大婚,你我可要就藩了,山高水远,再难有一争的机会,可老三他配吗?
李知憬对他们二人,谈不上手足情深,也没有深仇大恨,稳稳当当过完一生并非难事,但心有不甘。
你知道了?成王眸子一肃。
前尚书令吴哲年谋逆。怀王打扇,表情可怖不屑:老三的生母好本事,迷得阿爷失了智,外祖谋逆,都能立为太子,你我二人为何不可?再说,若我们将此事
成王一拍桌子,打断他:李知悟慎言!吴尚书令一家乃归乡省亲途中被贼人所害,你那脑袋若不是不想要了,就自己去挂城门楼子,别连累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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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谢杳杳正式走马上任,飞鱼纹织金红圆领袍衬得她英姿飒爽,眉毛虽未长出来,但经婢女妙手一画,整张脸都顺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