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拎起幼童的尸身渐行渐远，他茫然四顾，喃喃喊了声救命。
    许是上天爱怜，又许是早有预谋，不久两个进山准备上头香的善士发现了他。
    这娘子是失足了吧，可怜见的，脖子都摔断了。
    快!快找人来，孩子还活着。
    郑夫人收到消息，赶到佛尘寺时已经过了月余，见到幼子脸上还带着新伤初愈的划痕，痛哭出声，大骂乳娘狼心狗肺，枉费自己对她悉心栽培，竟想拐带体弱多病的幼主，幸好老天有眼，只摔去她一条贱命。
    碍于天命一说，郑夫人一年只得见幼子一次，她总觉得眼前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可见其肩膀疤痕对得上，且对答之事也无误，念及幼童相貌变化极快，兴许是长开了呢。
    从那以后，他便是长安鸿胪寺郑少卿的嫡幼子郑怀松。
    转眼十数年，弱冠之际，返京前夕，师父再次跟他强调复仇之事。
    说完了?他问。
    嗯，若有拿不定的事情便来问师
    那声音还是跟记忆里一般清脆，师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没了声息。
    他从袖中取出帕子，仔细擦拭双手，表情满是嫌恶。
    你也配?
    *
    李知憬盘算，谢青黎知道谢杳杳同他去了江南道剿灭永天教，定然也知晓卧底一事，若谢家与永天教有瓜葛，绝不会将相貌如此相像的人留在府中。
    他以为永天教一事查得仔细，不想竟还有疏漏，看来有人要对谢家下手了。
    未免打草惊蛇，李知憬并未告诉谢杳杳，而是与谢青黎商量，明日回东宫时，带着谢穆一道，他先熟悉熟悉环境，过了年后便来启蒙读书。
    谢青黎夫妇怕幼子顽劣，想在家里再学学规矩，可谢穆一听能与姐姐待在一处，保证老老实实，绝不给姐夫殿下添麻烦。
    姐夫殿下这称呼倒挺新鲜，李知憬决定再多请几位严苛的大儒来，好好培养他这位小舅子。
    翌日太子队伍里，多了辆谢府的马车，青岚按照李知憬的吩咐，留意观察，随侍的人里的确有个魁梧的小厮。
    人进了东宫，就仔细查清楚，莫有遗漏。李知憬对车窗外的青岚吩咐。
    什么人?谢杳杳昨夜没睡好，李知憬非说地方新鲜，闹了她一宿，眼下她正靠在李知憬肩头小憩。
    李知憬搂住她腰间，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柔声道：给谢穆又找了几个夫子，得查清底细过往，以免耽搁了他。
    谢杳杳打了哈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喃喃道：穆儿自小身子骨弱，我爷娘不指望他挣个什么前程，无灾无难平安顺遂就行，殿下也别太折腾他。
    那你叫声三哥哥，孤考虑考虑。
    这称呼甚得他意，可她就是不愿再说，只在关键时刻，他故意停下哄她叫一声三哥哥，她才糊弄两声，着实恼人。
    风太大，殿下说的话，我听不清。
    太子车驾乌蓬金顶，半点风也漏不进来，可她说风大，那便就是风大吧，他一个当哥哥的，怎么好与她太过计较。
    谢穆不过四岁，还不到被当作外男的年龄，在李知憬默许下，顺理成章住进了太子妃殿，除了乳母留下照顾，其余侍从都被李知憬派去了前院，在丁臣元的眼皮底下打杂。
    太子妃殿的演武场令谢穆惊讶不已，又在旁边的平屋里见到不少兵器，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阿爷骗我，他说姐姐一身本领要生疏了，害我难过了好久。谢穆心中天底下顶顶厉害的人，只有谢青黎和谢杳杳，可阿爷大病之后身体大不如前，而姐姐神箭飞刀天下无双。
    他摸着破山枪笔直身杆，又想起夜清叔叔告诉他，姐姐嫁入东宫，便和阿娘一般，桎梏于后宅，原本他是讨厌姐夫殿下的，可事情好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穆儿，殿下的鹿苑你可想去瞧瞧?谢杳杳见幼弟兴奋的笑脸，转身吩咐不苦去请示李知憬。
    青岚跟着不苦过来回话：殿下，太子殿下说了，东宫所有的地方您都能去，不必请示。
    用午膳时，谢穆面对李知憬的脸色和煦许多，虽然太子姐夫武力值不怎么样，但相貌俊美，与姐姐还算般配，家里也好玩，尤其是那些鹿他见都没见过，怪不得姐姐要嫁给他呢。
    姐夫殿下，你家里还有与我差不多大的妹妹吗?东宫的厨子手艺不错，炙羊肉甚得他心。
    看到谢杳杳拿起帕子，给谢穆擦干净油乎乎的小嘴，神色十分温柔，李知憬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对他们俩的孩子也会这般仔细。
    两人的孩子一定比谢穆长得还要可爱，最好第一胎生个小郎君，这样后面再有如她一般的小娘子，就有哥哥照顾了，可要是女儿随了她，也不用哥哥看顾李知憬不由得笑出了声。
    谢穆以为李知憬是在笑他，小脸涨红，大声道：我还不想当驸马呢!
    谢杳杳乐得眼泛泪花，见谢穆瘪嘴，忙解释道：你姐夫家里最小的妹妹，明年就及笄了，万万是等不得你了。
    饭桌上正热闹，青岚进来俯身在李知憬耳边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