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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从宁夏还是从固原到甘州,都有一千多里的距离,按照他们眼下一天三四十里地的速度,还得走近大半个月的时间。
看看身后那些一个个枯瘦如柴,脏污不堪的流囚,史百户也不是不同情他们,可这些粮草本是他们这十名锦衣卫和四十名随侍士兵和马匹的口粮,若是分给别人,那他们自己吃什么?
更何况,一旦断粮,这上千名流囚生乱,就凭他们这五十个人岂能压得住?
状元郎或许是出于善心或许是为了博取名声,这些史百户都不在乎,可自家的肚皮和性命安危,他还是十分在意的。
原本护送状元郎出差为威宁伯治丧,是个十分简单的任务,可就因为王状元的多事,简直硬生生地将一个丁级任务的难度拔高到了甲级,怎能不让史百户欲哭无泪呢?
王守仁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放心,粮草很快会到。
呃?史百户愣了愣,王大人的意思是还有人送粮过来?
王守仁淡淡地说道:从宣府那边遇到第一批山贼开始,我就已经上书朝廷,请旨剿匪。
史百户:有点同情王状元路过的这些地方的地方官了怎么办?
王守仁:太子殿下说正好发现了一些耐旱适合在西北种植的良种,要安排人在西北拓荒屯田,所以他们会带粮草来跟我们会合。
看到史百户一脸担忧之色,他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们带着这些流囚走不快,他们应该很快能追上我们。到时候一起在甘州那边垦荒屯田,这些人都能用得上。史百户大可放心。
史百户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
可那些流囚之中,却有人早就起了心思,看到他去向这支队伍的头领请示后,那个叫高野的山贼便悄悄地拉着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凑在一堆说话。
这些官兵的粮食也不多了,再走下去,只怕粮食不够,就得吃人了吧?
胆小的候七一听就瑟瑟发抖:不会吧!他们好歹也是官兵,不至于吃人吧?
你以为官兵就不吃人了?高野不屑地说道:我小时候就听老人说,那些官兵发起狠来,什么人都吃!以前那些鞑子还把人抓去当两脚羊,粮草不够就拿人下饭。我看他们抓了咱们这么多兄弟,一路上也不见带了多少粮草,怕是就拿咱们当两脚羊呢!
我看不会的。跟着高野一起被抓的高长河却摇头说道:他们那个领头的官儿,那些人都管他叫状元郎来着,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绝不会造这等杀孽。
候七也跟着连连点头说道:是啊,状元郎说带让我们去甘州戍边,给我们分田地,只要我们好好干活,就能吃饱肚子
这种鬼话你也信?高野翻了个白眼给他,甘州是什么地方,你还不知道?一年到头能下几次雨,连个兔子都养不活,还想吃饱肚子?那边动不动就有鞑子来打草谷,怕是不等我们种出粮食,就得成了别人的刀下鬼。
高长河不满地说道: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就算回去,咱们一没钱二没地,还不一样得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被官兵给剿了,一样是个死,跟着状元郎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高野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差点把他按进了土里,恶狠狠地说道:你想去给官兵当狗腿子保密?你可看清楚了,现在这儿有几个官兵?咱们有上千人,就算一个打不过,十个一百个还能打不过他们?就算一人吐口吐沫,也能把他给淹死了!
呵,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呢!旁边传来一人的吃笑声,你倒是吐口吐沫让我瞧瞧,能不能在地上打个坑啊?
高野骇然转头,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人一脚踹到背心,重重地摔趴在地上,然后就有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按着他的脸在地上摩擦。
其他几个流囚都跟着跌坐在地上,几乎连滚带爬地后退,生怕牵连到自己。
高长河却跪在地上哀求道:这位好汉脚下留情,他也就是嘴上没把门的爱胡说八道,你就放过他这次吧!
放过他?李柠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说说,他当山贼劫道的时候,有没有杀过人?他想杀官造反,有没有想过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按照大明律,这些流放的犯人若是有人杀官造反,其余人等未举告者,皆以同谋论罪,一律斩无赦。
高野被他踩得动弹不得,吃了一嘴泥土不说,牙都崩了两颗,吐出口血沫来,兀自嘴硬地叫道:你个狗配军,别以为老子没看到你去拍那些官兵的马屁,以为举告老子就能让你脱罪了?狗屁!
老子亲眼所见,官兵的粮食连一车都不满了,咱们这么些人,够吃几天的?从这到甘州,当年老子逃荒足足走了半年,快饿死的时候,别说人,就是耗子都能生吃了!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被官兵听到,甚至恨不得喊得越大声,越多人听到,就能跟他站在一起。
他们有上千流囚,而那些官兵,不过五十来人,就算用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了,到时候抢了官兵的武器和马匹,去哪儿不能占山为王做个快活自在的山大王,何必去甘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人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