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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有护工,我让人把你舅舅送回家了。低沉醇厚的男声打破岌岌可危的平衡,像壁炉里忽然爆裂开的燃木,沙哑炙烫,季清识抬起头,他捏捏捏眉心,眼睛疲惫的垂着,继续说着:过年了,这儿也没有需要他忙的事情。
    她点头,嗓音柔和婉转,谢谢,还有医药费我会尽快还给你。
    钟然没说什么,反正料想她肯定要说这个话,像是客套的来往,他便顺着她意回:不着急。
    你要不要睡一会?季清识看他眼里血丝,像是很久没睡好,犹豫的问。
    她的意思是让他回去休息,但他说了声好,就和衣躺下,枕着自己手臂,似乎打算在沙发上凑合一宿。
    她和季亭山住的都是顶层的vip病房,格局像是间小公寓,设施齐全,装饰考究,布艺沙发是成组的,长沙发上坐三四个人不成问题,但钟然睡上去仍然不够长,有些束手束脚,但他似乎倦极,也不挑地方了,很快闭上眼。
    季清识轻手轻脚下床,你去床上睡吧。
    这里的床不似普通医院窄窄小小,反正比他睡的沙发要宽。她目测下来,两个人换一换刚好,她睡沙发也不会觉得挤。
    钟然很轻的笑了一声,睁开眼睛,这荒唐提议她竟然说的还挺认真,站在他面前,浅粉的病号服宽宽大大,愈发显得内里瘦弱,圆润杏眼嵌在瘦削脸上,添几分惶然,纤细白净的脖颈像是极易折的花枝,两手交握在身前。
    睡你的。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嗓音倦怠。
    我说真的。季清识看他睡的实在难受:那个床
    你让我跟你一起睡?钟然又睁开眼睛,他那个正经模样大概实在有违本性,维持起来挺需要精力的,惯常正经不过三秒,就变成吊儿郎当模样,沙哑嗓音含三分笑意,七分隐晦深意。
    也不是不行。
    季清识闭口不言,掉头重新上床,躺下去时听见他在身后沉沉的笑。
    她背对他躺下,所有声音消失,只剩下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曾经同床共枕那么久,她能很轻易的分辨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你明天还是回家去吧。医院有医生护士,你不用待在这里。季清识看着墙角夜色稀薄的月色,素白手指抓着薄被,静静说道。
    中央空调温度好像调高了点,隆冬天也感觉到闷热。
    年年都回家,不差这一顿饭。钟然似乎动了动腿,沙发轻微的咯吱一声。
    让你家里知道不好,你外公知道你回临安又不回家,肯定会不高兴。
    我这不是在追求你吗?他要是知道我忙着给他找孙媳妇,不会不高兴。
    房间里恢复寂静,季清识闭上眼,打算就这么睡过去。偏偏刚才还一副困极累极模样的人又不安生起来,指名道姓:季清识。
    别当听不见。
    我听见了。她低声反驳。
    钟然便没再继续问她,仿佛只要她听见就行,没一会,呼吸渐渐平稳,季清识再回头看,他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除夕。
    季亭山昨天短暂醒来之后,就又陷入昏睡状态。他毕竟年纪大了,医生先前担心他醒过来后会有后遗症,提前给季清识说过情况,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脑部受损可能会导致他的记忆,语言,视力都出现问题。
    但现在根据他跟季清识说那几句话,意识清醒思维清晰,医生说状况比较乐观。
    老人还有一些基础病,清早又发起高烧,护士给他物理降温,中午才降下去。
    季清识一直提心吊胆,宋叔中午照常过来送饭,她情绪起起伏伏,恹恹的没什么胃口,钟然把她按在桌前,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下桌。宋叔看她瘦,每次都把饭压的实实的,一碗顶平常两碗。两双眼睛定在她身上,她硬是把这两碗饭吃完,才得以挪地方。
    宋叔说起年夜饭,钟然问她,要不要回万景一趟。
    季清识不想把季亭山独自留在医院,也就作罢,钟然让宋叔照常送晚饭过来,不用按年夜饭的规格。
    宋叔施展不开拳脚,就不大乐意:家里备了很多菜,都是清识喜欢吃的,我做好送过来吧,也有个年三十的样子。
    留着过十五?钟然说着看向她,和她商量:医生说老爷子状态不错,十五要是能完全清醒,咱们去万景补过个年?
    宋叔也满眼殷殷期盼。
    季清识就笑了笑:好。
    临安很早之前就禁了烟花爆竹,夜幕降临时,外面只有彩色灯光摇曳着闪过,是附近商业区的灯光秀。钟然和家里通过电话,就把私人手机也关掉,和外界彻底隔绝。
    电视上放着热热闹闹的联欢晚会,钟然占着沙发,季清识占着床,安静平和的,第一次一起迎接新年。
    季清识心不在焉,面对着屏幕,眼神却偷偷的瞄着房间各处,宋叔早上送了些钟然的日常用品过来,随便放一放,这里就多了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就好像他们俩还住在一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