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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身上的谜团太多, 齐烟并不急于这一时。毕竟谁都有不愿对外人道来的秘密,若是操之过急,反倒起了反效果,便不好了。
齐烟一向是一个信奉时间的人。毕竟来日方长, 他们之间, 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总会有一切得偿所愿的那一天。
与自己记忆中不苟言笑的师尊不同, 这个小千境中的白川,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阴沉性子,却出乎意料地脸皮薄且可爱。
自从他的伤好起来之后,白川便说什么都不肯再睡床,而齐烟担心他还没有完全好利索,再说长手长脚的也伸展不开,不肯让出自己的躺椅。
白川说不过齐烟,却趁着齐烟出去院里锁个门的功夫,连人带被地挪到了躺椅上,拉起被子蒙头装死,任齐烟怎么拉扯都不肯松手。齐烟抢不过他,一来二去,便也无可奈何地随了他。
听着齐烟爬上卧房的床,传来灯芯被掐灭的微小哔啵声音,白川才在黑暗中伸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夜里微凉的新鲜空气,脸颊和耳廓却已染上淡淡的薄红。
他也会在天刚刚蒙蒙亮,大部分人还流连在梦境中的时候,把一天要用的水打好,或是钻进附近的山里,带回干燥的柴火,劈得整整齐齐,码在院子的一个角落。
一开始以为捡回来的是个祖宗,却没想到最后成了田螺姑娘。眼看院子里的柴火再这么堆下去怕是一个冬天都用不完,齐烟也只能委婉地提了两句。
没想到,对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才、才不是专门!只是早上出门顺手带回来的!如果忽略那却说越没有底气的声音,齐烟表示她差点就信了。
话是这样说,白川依旧会在清晨或夜里,挑选一个没有什么人的时段,一个人悄悄地出门。
只是带回来的东西,变成了刚刚贴了秋膘的山鸡野兔,或是一束还沾着露水,不知从哪里采来的野花。
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他知道魔族终有一日会找上自己。在心里盘算着日子,他更加努力地扮演好自己在齐烟身边的角色,努力地生活着。
就像,时日无多。
***
齐烟是在一个晚上发现那个叫楚河的少年不见了的。
早上走出自己房间的时候,厅堂里摆着的躺椅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好了的被子,院里的水缸也像往常一样被打满了水,一切都那么平常又美好。
只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是又去山上搜罗什么新鲜的野味去了,齐烟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己今天还有得忙。
齐烟写得一手好字,前些日子从城里的笔墨轩接了个替人抄书的活计补贴家用。
不当家不知生活苦。家里多了一个人,齐烟才体会到这句家常俗语背后真正的含义。仔细地数好存下来的铜板,又将自己新誊写的绢帛小心地卷好放进竹筒,留好了给白川的饭食,方出了门去。
在这个时代,用来写字的绢帛可是金贵东西,只有有钱人家才用得起。而对于齐烟来说,手头可供挪用的闲钱,加上今天这几卷的工钱,也总算是在冬天彻底来临前凑够了买一床新棉被的钱。
或许是临近年关的缘故,这次笔墨轩的老板格外地好说话,不仅爽快地结了齐烟应得的工钱,还奖励性地多加了两串大子。
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铜钱,转手便换成了给白川置办的各种东西。提着大包小包,坐在回村的牛车上,齐烟哑然失笑现在的自己,像极了辛劳工作,终于存够了钱,只为了给心上人一个惊喜的傻小子。
不知道以他的性格,会有什么可爱的反应。
怀着这样的心情,齐烟推开了家门。下一秒,却愣在了原地。
堂屋正中央立着的破旧木桌上,上午出门时留下的饭菜还好端端地留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一丝一毫。
白川没有回来。
冬日的天黑得早,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齐烟咬咬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出了门。
小河边、水井旁甚至连村子后面的山上齐烟都找了一圈,一直到天色黑沉,夜幕彻底降临,都没有白川的身影。
一路上也遇到几个晚归的村民,村民们难得见到一向镇定冷淡的齐先生像现在这般失了分寸,甚至抓住他们焦急地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子。
一问之下,齐烟才发现,别说是今天,就是这几日,也几乎没有任何人见到过楚河。
伤好了之后躲着村民,给自己每天打水、劈柴、带回猎物现在又这样一声不响地走掉,齐烟心中的不甘和愤怒混合在一起,心脏几乎难受得要爆掉。
感情这两天是在向自己报恩呢?报完了就一声不响地离开,连一点点踪迹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惦记着给他添置这添置那。不清楚是不甘还是失望,齐烟一下子突然失去了方向。
若是真的不想被自己找到,天下之大,自己又有何办法?
只是回到像从前一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屋子,收拾东西的时候,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自己新打的一床棉被放置在了躺椅上。
万一呢。
这天晚上,齐烟早早地上了床,却难得地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