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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他忽地闷恹到极致。
    翻身起来欲找孟朝茉去,顿住几秒,最后又揿灭灯躺回去,在黑暗里眨巴几下眼,接着入睡。谁知道被褥里跟兜着碎石一样,硌得他浑身难受,揉着团丝被翻来覆去,最后抽出被湿发洇湿而冰凉的枕头,坐起身朝黑暗一扔,整个人砸倒进床垫里,不清楚什么时候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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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朝茉睡在书房,梦境冗长。
    她甚至能摸到梦里她穿的白裙的花纹,是一株鸢尾花,奶奶亲手绣的。比起裙子,她其实更喜欢能在田埂黄土上撒欢的灰裤子,裙子只能束缚她安分乖坐在柔软的车后座。
    跟着奶奶来到南舟市的商家老宅,商家司机把车开进大门,窗外景致甫进眼底,她无比熟悉,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但确数最深刻的一次,因为这天她和八岁的商俞掐架。
    行莞你可来了,有大半年没见你了。梦中的李园清妆容精致,岁月从不败美人,一身手工黑旗袍勾勒出若竹气质。在孟朝茉眼里,李奶奶一如既往的好看。
    李奶奶!她扑进李园清怀里。
    逗得身后的赵行莞喜笑颜开,眼角的皱纹如若河面清波晃动,盛满遥远的恬静,她说:朝茉一直说想你、催我来,只是镇上医馆事情多,到这两天才得闲。
    李园清和赵行莞两人是年轻时的好友,到如今相交数十年。
    渊源要追溯起来,得从数十年前的一场事故说起。李园清年轻时丈夫早逝,那个年代,面对虎视眈眈的亲戚,她恁是凭手腕稳住家业。常年奔波各地忙生意,始料不及,被盘山公路突发的落石逼到连车带人冲下坡底。
    浑身巨痛,回闪过自己肩负的重担,她万万不能阖眼。
    再醒来,她在一处破屋。
    别动!赵行莞把重新将草药替她敷上。
    赵行莞那时还是名行脚医生,能识各种草药,替山里人看病行到这偏僻地方救下她一命。两人一见如故,常有往来。
    后来,赵行莞和李园清相聚时,多了孟朝茉小萝卜。
    孟朝茉喋喋不休,同李奶奶展示她的新裙子上的那株鸢尾花,喜滋滋说这是奶奶绣的。李园清心里软乎乎,摸摸她发顶,又俯身亲她腮颊。
    孟朝茉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萦绕在发梢上的。从她臂弯里一回头,就见一模样标致的妹妹站在玄关拐角处,像是刚下楼来的,正注视这幕。
    妹妹睫毛又黑又密,那小鼻子挺的、小脸精致的、小手白的。如果能和她玩解救公主的游戏,一定要让她扮那个公主,然后自己披荆斩棘,干倒二胖他们扮演的盗贼,身负重伤牵起她白皙皙的手:公主,我来晚了。
    她脑海里的公主正中规中矩淡淡地对李园清喊:奶奶。
    嗯。李园清的笑肃气了几分,这是跟你提过的赵奶奶。
    商俞:赵奶奶好。
    这是朝茉,李园清垂眼温柔看她,又揉了下她顺直的长发,接着说,赵奶奶的孙女,比你大点。
    商俞瞬间懂:朝茉姐姐,我是商俞。
    孟朝茉就等着呢,商俞妹妹好,我们小孩儿一起去玩吧。
    她亲眼见到,面前妹妹的眼睛瞪得老大,紧接两条墨眉拧起,双颊疑似泛红,好像捏紧了两个拳头的怒气。李园清笑开了,和她解释:商俞是男生,还记得李奶奶和你说过我有个在国外读书的孙子吗?就是商俞呀,他回国待一段时间。
    只是知道李奶奶有个从小在国外读书的孙子,乍然一见也没反应过来。商俞实在是生了张美人儿脸,现在仔细看看的确不是女孩子,他是短发,而且穿得是男生的衣服鞋子。
    孟朝茉哦了两声,朝商俞羞赧笑笑,然后又去牵他的手,商俞弟弟,我们去玩吧。
    对方腾地大幅度甩开她的手,没瞧她,冷模冷样对李园清说:家教老师来了,我先去上课了。随后朝另一栋专门学习的楼走去,小小的背影茕茕又坚毅。
    李园清对他的态度皱眉,欲叫住他。
    身旁的赵行莞察觉到忙扯两下她的手,摇摇头,眼底满是对商俞的怜惜。过后和李园清推心置腹,说起商俞这孩子,他课业繁多,对他太过严厉,小小年纪板着个脸,没点笑容。
    李园清摆摆手,男孩子嘛,从小得历练,要不得和他爹一样养得只知道吃喝玩乐,商家迟早要交到商俞手上,在这之前,少不了在她手上得先脱层皮。
    再说了,他没出息,怎么娶朝茉呀?朝茉长大可是我的孙媳妇儿,是不是呀朝茉?李园清打趣。
    孟朝茉正在泡茶,这是商叔叔新淘的茶具,上次来商叔叔手把手教她泡茶品茶。还说下次换她来动手,可惜商叔叔去拍卖会收罗古董了,穆阿姨旅行不在家,她只能泡给自己喝,姿态有模有样的。
    闻言有些茫然抬头。
    你打的什么主意呢?她哪儿听得懂啊。赵行莞挥手示意她接着泡茶玩。
    茶泡得浓酽,喝到嘴里涩掉牙齿。
    她心生无趣,从椅子上蹭滑下,跑出去玩。
    恰好撞见商俞上完课回来,同龄人相吸,孟朝茉一步一趋在他身后追问他上的什么课。奈何人家只给她看后脑勺。她也不生气,刚才李奶奶已经和她解释过了,商俞要上的课比其他人多,所以脾气性子会比较冷。刚才甩她的手,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