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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云旗始终是个异类,他生活在那个被城镇化抛弃的地方,愚昧和穷困把那里的人都锁在了更久远的年代中,那里的性更加压抑也更加无所适从,小孩们想知道又不敢知道,偷偷捡回丢在垃圾堆里的色/情杂志捂着眼睛看,男孩也看,女孩也看,男孩看了哈哈大笑,女孩看了哇哇大哭,被家长发现了拽着衣领扒了裤子的揍,边揍还得边骂,骂得声嘶力竭,血肉模糊,好像自己没干过那些事一样。
揍完骂完那些人心中剩余的悲愤无处宣泄,扯着喉咙去骂柏云旗的姥姥,说让她把自己的脏东西处理干净,别脏了她家小孩的眼,骂着骂着又骂到了柏云旗身上,说那色/情杂志是柏云旗从家里带出来的,鸡蛋果然是都是鸡的后备军。
但柏云旗的姥姥不避讳这些事,她问柏云旗,你想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吗?
柏云旗实际上不想知道,但他不敢说,在他姥姥面前,他什么都不敢,不敢说也不敢不说,不敢活也不敢死,于是姥姥便告诉他了,血淋淋的清晰明了,纯粹的兽/欲和人类繁衍的需要。她把那些描述成不掺杂爱情的欲望,她讲不出爱情,她这辈子的爱一半给了一个男人,一个给了那个男人的女儿,他们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不如死了,都让她失望。
同为那个时代的牺牲品,知道明白的和不知道不明白的都秘而不宣,谁也说不清谁更惨,都比不上一个寡妇坦然,柏云旗跟着她沾了光。
这个问题并没有被纠结太久,毕竟闻海无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是一副准备孤独终老的样子,他倒也不关心闻海的春梦对象是男是女——他连自己的都不关心。
国庆假放了一半,在异国他乡起早贪黑一个多月的柏桐安漂洋过海地荣归故里,直接打的去了离机场比较近的闻海家蹭饭。
闻海这几天在忙那起贩毒杀人案,没时间陪他打游戏,吃完饭就把人赶了出去。临出门时柏桐安垂死千叮咛万嘱咐:“蚊子,我把弟弟交给你可不是让你带着他在家种蘑菇的,给我走点心。”
闻海一只手撑着门框,随口说道:“走心了不就出事了。”话刚说完自己脸色就变了,面对表情如常的柏桐安,清清嗓子别开了头,“我不是那意思。”
柏桐安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把闻海的头发。
平时高贵冷艳的闻警官这时候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低下头让柏桐安□□他那头又软又滑的毛,估摸着柏桐安也觉得这手感跟他家养的那条金毛有一拼,一不小心上了瘾,生生揉了半分钟,挠了一手头皮屑,转眼就抹到了闻海T恤上。
闻海:“……”
柏桐安手不老实,又捏了把闻海的脸:“我知道,你也好好的,别把我弟搞成你这幅德行……哦对了,你那次给我说他书包的事,我给他买了个双肩包,忘车里了,你跟我去拿吧。”
闻海点头,回身准备去拿钥匙,游移的目光撞上了站在玄关和餐厅走廊拐角的柏云旗,小孩一副眯着眼没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往茶几那边走,问道:“闻哥你出去?”
“拿点东西。”闻海应了一声,抓起钥匙揉揉眉心,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场爆炸彻底把闻海的身体底子搞坏了,今年六月份暴雨天蹲点蹲出个急性肺炎,咳嗽咳得吐血差点死在送他去医院的车上。当时的司机、专业担惊受怕三十年的柏桐安看他脸色不对,以为他不舒服,条件反射抬手摸他的额头:“怎么了?又发烧了?”
闻海拍开他的手,“没事。”
闻海和柏桐安的脚步声消失后,柏云旗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他首先确认了刚刚那一幕不是自己的幻觉,接着握紧拳头,苍白的手背上蹦出几条青筋。
之后他接了杯热水,端着还冒着滚滚蒸汽的杯子一饮而尽,五脏六腑却瞬间因为那杯热水而冷却。在难言的焦躁中他重重放下水杯,转身回了书房。
玻璃杯底和木质茶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转瞬消失在空旷的房间里。
第8章 乱相
月考成绩准时准点新鲜出炉,如人所愿地糊了对高三还充满憧憬的学生们一脸血。原本热热闹闹过了几天假期的小孩们看见成绩单后当即就地吐血暴毙,一时间市一中的“高三楼”横尸遍野,民不聊生。
校领导和出题人的意思很明确:把你们翘着的尾巴统统给我夹住。
学生夹着尾巴,一个个从野猴子违反进化法则的瞬间变身成了乖巧懂事好少年,上课讲卷子时也不挑刺了,拿着红笔虔诚地往卷子上抄笔记;下课也不急着聊天打屁哥俩好了,半个班的人捧着卷子把老师围得愣是五分钟没挪动一步,有真心实意请教问题的,也有为卷面上两分三分计较的,总之人人都是鲜艳盛放的祖国花朵,把近视眼的老师晃得眼晕。
柏云旗没把自己归入“祖国的花朵”或者“祖国的栋梁”这一类,依旧坐在位置上不肯挪窝,发下来的卷子和答题卡上没写分数,他懒得用手机去校务系统查成绩,无聊地把几张答题卡叠成“面包块”,扔进抽屉里继续做数学卷子。
要真说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柏云旗这十几年的人生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真实诠释。这位装了十几年孙子,差点就成了个真孙子。
可装孙子毕竟不是真孙子,迟早有露馅的一天。一向持着“低调做人”和“闷声作大死”原则给人当孙子的柏云旗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了“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