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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崽子骨架生得好,四肢修长笔直,就算瘦也瘦得很有风度,不会给人瘦骨伶仃的突兀感,所以也经历过暴瘦的闻海只单纯觉得这是青春期男孩“抽条”的必经阶段。如果不是燕婉今天几次说柏云旗太瘦了,又亲眼看见,他可能还察觉不到柏云旗体检单上那行“中度营养不良”的真正含义。
两人在地板上保持了这个姿势十几分钟,闻海终于意识到柏云旗一时半会是睡不醒了,那么问题来了——他左肩膀已经麻得快失去知觉了。
他比划估量了一下,柏云旗虽然体重不达标,但该长的个子半点没耽误,闻海抱着一个和自己身高相当的人一口气肯定走不到离客厅比较远的书房,但柏云旗又不是个随处可放的物件,容不得他喘几口气重新扛着走,那就只剩一个选择了……
闻海目光愁苦地盯着自己卧室的门,又回过头看看拽着自己不撒手的柏云旗,心说我真他妈是欠柏桐安的,恋爱都没谈过也搞回来一超龄的“儿子”养着,又想我房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睡一个晚上而已……哎,小孩还有个鼻节。
这位的心思没留神拐了个弯,目光落到了柏云旗高挺的鼻梁上,接着心怀不轨地接连游走过了那人的眼角眉梢乃至全套五官……最后硬生生被闻海拽了回来,不由分说地砸到了一块地板上。
出于职业习惯,闻海对一个人的面相认知十分不局限,普通人对一个人长相的评价大部分是这个人好看或者不好看,再深入一点最多会着重评价一句“眼睛很漂亮”或者“鼻子很挺”。但闻海这种天天盯着通缉犯照片扎人堆里找人的,描述一个人的长相首先关注的是这个人的突出特点,比如“鼻翼右侧有一颗小痣”、“鼻梁上有个鼻节”,然后是这个人五官特征,最后才把这张人脸拼凑完整,观察整体面相,而也正是这种类似机器的人脸识别习惯,导致他经常忽略“颜值”这种东西——反正在他眼里都是几个不同类型的五官拼凑起来的。
但今天,他对同居之人的了解,除了“很瘦”之外又多了一个收获——“很好看”。
好看是真好看,闻海身为一个性别男、爱好男、长期没有性生活的大龄单身狗,要是再没节操点,光是看着这张脸这会儿就该有反应了。
“就是太瘦了,五官都快脱型了,脸色也不好。”闻海自认为十分纯洁、心无杂念地分析着——柏云旗长得俊不假,但气质颓唐卑弱,对外界充满恐惧警惕,情感的反馈是双向的,因此大部分人看见他不会先去关注他的长相如何,而是觉得这人看着贼眉鼠眼,心里很不舒服。
“有什么好怕的?”闻海抓住柏云旗死死捏着自己领子不放的手,“你怕什么?”
感觉到有人在掰开自己的手,柏云旗被醉意和睡意搅和得乱糟糟的大脑迅速依照本能做出反应,几次争夺之间闻海的领子差点被他扯烂,最后闻海一把抓住他尚在挣扎的手,柏云旗勉强睁开眼看着他,呢喃道:“闻哥……”
“做梦呢。”闻海面不改色地扯犊子,“继续睡吧,别怕,谁也拿不走你什么了。”
柏云旗听了这话就真信了,轻轻点点头,手搭在闻海手心上,不到几秒又沉沉睡去。
闻海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了起来往自己卧室里走,过程中柏云旗不舒服地动了动,险些让两人一起栽到地板上,等有惊无险地抵达目的地后,闻海累得手腕发酸,还被吓出了一头冷汗。
一沾上床,柏云旗就把自己蜷了起来,那个睡姿极为别扭,闻海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人似乎是想同时护住自己的头的手,他尝试去摆平他的姿势,手刚一碰到对方,躺在床上的人就像被他揍了一拳一样,痛苦地皱着眉把自己蜷缩得更紧。
闻海不敢再有其他动作了,悄无声息地拎起被子盖在柏云旗身上,担心他半夜酒醒后口渴,转身去倒了杯水摆在床头,在床边站了五分钟,确认对方安稳睡着后,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转身离开了卧室。
睡到半夜,柏云旗乍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挣扎地撕扯着宽松的衣领,整个人都剧烈痉挛着,像条被扔在开着大火的煎锅上濒死的鱼。
坐在床边的人缓缓开口:“你醒来了?”
柏云旗浑身血都冷了,面无人色地转过头,手指紧紧地抓着被单,颤抖地说:“姥姥……我……”
老妇人穿着破旧又齐整的深色衣裙,连一块一块补丁都打得颇有将就,银灰色的长发用一个破旧的木簪子挽了髻,面容虽然仍残存着几丝艳丽的风韵,但更多的是生活摧残后的划痕,一身清贫的烟火气。她和柏云旗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但她带着乡音的咬字一出现,柏云旗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你怎么喝酒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她慢悠悠地问道,语气温柔动听,长期和针线熨斗打交道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搭上柏云旗的手背时后者已经快哭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啦?”
柏云旗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念头,尽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眼里抠出来的,他还是艰难而认真地说道:“我、我是……”
“你是个杂种!”老妇人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子,碎玻璃一样的尖叫几乎划破了柏云旗的耳膜,细长的指甲在他手背上抓出了几道血痕,伤口越来越深,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着,转眼就染红了床单,“你是个婊/子生的!婊/子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