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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镜坐到床畔,夜里寂静,清冷的月光从窗格处洒落一二,楼镜语气冷硬,一字字咬出,“是李长弘?”
楼镜怕她醉狠了,没听清,又问道:“你身上的伤和毒是他留下的?”
余惊秋睁着眼睛,望着虚空,思绪空散,在苦痛打磨下,意志变得薄弱,似乎清风一吹便破碎了,良久,她声气微弱,说道:“是飞花盟药夫子……”
楼镜浑身一震。
药夫子!
余惊秋怎会与药夫子扯上关系?
楼镜脑海里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前段时候江湖上疯传,药夫子以人试药……
“腿上的伤,是聂,聂禅……”
楼镜神色陡然肃穆,问道:“你先前说天星宫聂城主围攻你和二师兄?是怎么一回事,我爹有恩与他,两家素有往来,他怎会无缘无故?是有误会,还是有人设计?”
“不知。聂城主不愿多言,只一心要取我和阿烨性命,我和阿烨逃跑途中,被他手下四大将军包围,阿烨为了护我被重伤,我带他逃出来时,他已咽气了,返程途中,我遇到李长弘,他一口咬定我与外敌勾连,指责我为了谋害楼师叔,故意拖延时间,不取滴翠珠,更要将阿烨的死罪责到我身上,我百口莫辩,他夺走阿烨尸身,取我性命,要我再也开不了口,我无能为力,只能逃走……”余惊秋身上的毒持续发作一阵后,会渐渐退却,许是内力镇压,今日发作时长缩短,饶是如此,也能折腾她半条命去,烈酒使她思绪应变慢,更使她情感反应慢上一拍,回忆起当日的事来,不会立刻感到痛苦,只心中空落落的。
到得最后,她声音发着颤,万般无奈,“我无能为力……”因着瘦弱,喉结微微凸出,往上轻轻一动,眼泪从眼睛悄然落入鬓发中。
余惊秋的话与云瑶的来信合得上,郎烨之死,原来是聂禅所为。
楼镜看向余惊秋,余惊秋太过虚弱,已昏睡了过去,眼角泪痕未干,瞧得半晌,楼镜又把目光定到余惊秋右腕上,心头忽起轻轻的悲伤,她分外清楚余惊秋是个天才,她也为她的天分感到惊艳,心中钦佩,余惊秋原是无暇的明珠,只适合在她钟灵毓秀的仙山顶上做一株高洁凛然的雪莲,为世人瞻仰。
一旦踏入凡尘——这白,原是最易为污浊的。
楼镜阖上双眸,将复杂思绪尽敛其中。
静夜悄悄过去,东方泛白,日光越来越强烈,照耀晨雾。余惊秋从睡梦中醒来,空望着头顶,洁净的床铺上有轻微的皂角微,晨光从窗格中透射进来,屋中明亮温暖,不是那个阴暗寒冷的地方。
她撑着身子坐起,手扶在额上,将昨日的事情断续忆起,只记得喝药之前两三事,被喂药之后的事,却是茫茫然不知了。
婢女掀帘子进来,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用些粥点罢。”
“不必。”余惊秋起身,一开口,声音嘶哑。
余惊秋径直出了门去,婢女亦步亦趋,“姑娘往哪去,楼主说姑娘身子未好,要好些休息。姑娘……”
“你不必拦我,我要走,你也拦不住。”
余惊秋立住了脚步,回过身来。楼镜一见她冷漠神色,真是与昨日苦苦索求她真气时判若两人,“你就这般痛恨我入飞花盟,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连要走,也不打声招呼,好歹也有十几年同门之谊。”楼镜昨日夜里从余惊秋口中得知些消息后,此刻待她态度便柔软了些。
“事有当为不当为。”余惊秋原不会放任楼镜在飞花盟中而不规劝,只是她如今心性支撑不起她在楼镜身上消耗,而楼镜入飞花盟中一事,对她冲击太大,她至今也还记得,郎烨对她说过的话:要接阿镜一起回家去,当时郎烨说的多殷切,此时她便有多不想见楼镜,“何况,你昨日不也说过,如今,我们算不得师姐妹。”
楼镜脸上微笑着,不知余惊秋将昨日的事记得多少,“事有当为不当为,师姐觉得我这是不应当?”楼镜肃然道:“我入飞花盟是为了寻沈仲吟,是为了报仇,不应当么。”她不屑于向外人解释为何要这般做,但又不喜余惊秋对她所作所为的曲解厌憎。
“那你如今可寻到蛛丝马迹?”余惊秋凝视她,眼中无一丝波动,隔了一夜,她已接受了楼镜入飞花盟这一事实,骨醉发作,将她满腔的愤慨都折腾了大半,那毒将她怒火都消磨去了,所有情绪只剩微末,敛在心底深处,没有半分气力外放出来。她太累了。
“没有,要寻他,并非易事。”
余惊秋忽然问道:“楼镜,你知不知你现在的模样,眉眼舒展,步履轻快,宛如退却了枷锁。在飞花盟这场求生的游戏,你不是乐在其中?”
楼镜好似被当头一棒,脑子一闷,发了半晌的呆。早在一两年前,她若想,虽然费力,并不是不能接触赫连缺,她若想,便能早一步开始寻找沈仲吟,去调查当年之事的真相,但她没有,她心中觉得准备还未妥当,她觉得自己应该被磨练,她甚至享受自己被磨练,从茧中挣扎破出蜕变的过程。
她随着青麒帮将地盘从风雨楼拓展到余津渡口,她心中也感受到征服的愉悦,那时,她并非一心扑在报仇上。
她与此处的生存方式与规则,一拍即合。
楼镜神色陡然一沉,可这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为了报仇而做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