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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聂心潭见他好奇的盯着自己——先前一直都没好奇,如今忽然好奇了,这是什么意思?是确定了自己是个落单的美女、心猿意马要做坏事了?还是钦佩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要换一副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了?
    这时,傅西凉忽然说道:“你还是回家去吧,夜里外面很危险,有流氓,会把你抢走的。我有事情要做,也不能保护你。况且你什么都没带,也没法离家出走。”
    “你说得都对,只是我怕今夜我这样灰溜溜的回家去,爸爸更不会怕我了。”
    “他本来也不怕你。”
    “倒也是。那你说我到了家之后,又应当怎样做才好呢?”
    “我不知道。”
    “唉,你的婚姻之路,一定不会像我这样坎坷吧?”
    “我没有结婚。”
    “那我换个说法,换成 ‘爱情之路’,如何?”
    “我也没有爱情。”
    “怎么会?我不信。”
    “我没撒谎。”
    这时,斜前方的宅子忽然开了大门,那个大胖子圆圆的滚出来,径直钻进汽车里走了。傅西凉连忙掏出怀表看了时间,然后低头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聂心潭在一旁瞧着,心中一动,心想你记我爸爸做什么?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心思转了几转,她换了话题:“你不会是要在这里坐上一整夜吧?”
    傅西凉答道:“是。”
    她继续说道:“你不肯说你是什么人,也不肯说你在做什么,那我问问你的职业总可以吧?反正从事同一种职业的人有成千上万呢,你就算告诉了我,也不算泄露了什么秘密,对不对?”
    傅西凉想了想,答道:“我是个侦探。”
    “呀!那岂不是好像福尔摩斯一样了?”
    “不,完全不一样。”
    “做侦探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不,不是挨骂,就是挨打,还有一次差点被狗咬。”
    “这么危险?那不如换一行好了。”
    “我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做侦探。”
    “你太谦虚了,我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个既聪明、学问又很好的人。”
    傅西凉抬头环顾四周:“不是的。这里太黑了,你没有看清楚。”
    然后他面朝窗外,又没了话。
    *
    *
    天光微明之际,聂心潭又累又困,而且原本也没有离家出走的打算,加之约摸着全家上下应该快急疯了,又确定了面前这个侦探没有再理自己的意思,这才悄悄撤退,踩着傅西凉那把椅子,翻墙出了去。
    傅西凉又等了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才沿着来路离开荒宅,坐上洋车回了去。
    因为在后半夜喝了半壶茉莉花茶,所以他此刻倒不是很困,只是面条不顶事,早消化没了,让他饿得要命。饿归饿,责任归责任,他尽管在经过早点摊子时,恨不得一头扎进人家的馄饨锅里去,但在下了洋车之后,他还是强压下狂野的食欲,先上楼去了葛秀夫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光景,类似昨日清晨,只不过葛秀夫这回已经洗过了脸,坐到了写字台后。傅西凉一进门就先看了看他,看他有没有戴墨镜——今天戴了,那就再看看他今天的墨镜是什么颜色。
    傅西凉在眼镜店里都没见过那么多款式的墨镜。
    葛秀夫正捏着长杆火柴点雪茄,也抬头看了看傅西凉。今早的傅西凉看起来有些狼狈,裤子和衬衫全是皱褶,而且带着一点新鲜的汗味,近了再看,还能看见他两鬓的发茬挑着汗珠。
    傅西凉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汗——其实是饿出来的虚汗。向着葛秀夫问了声好,他照例从皮包中取出小本子,撕下有字的一页递了过去。葛秀夫一手夹着雪茄,深吸了一口,一手捏着那一页,扫了一眼,然后放下雪茄,将那一页夹进了一本硬壳簿子里。
    “好,辛苦了。”葛秀夫向他一招手:“来,我给你钱。”
    傅西凉微微俯下身,两只手也预备好了,等着接钱。然而葛秀夫一摇头,又一招手:“不,到我这里来。”
    傅西凉绕过写字台,走到了葛秀夫跟前。
    葛秀夫一转椅子面对了他,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个硬邦邦的红纸卷子,向他一递:“特地给你包的,看着还不错吧?”
    傅西凉接了那沉甸甸的红纸卷子,忍不住一笑,认为包得是很整齐,红纸也光滑厚实,比丢猫老太太给他的那一卷子银圆更好。把红纸卷子揣进裤兜里,他伸手进去又晃了晃——银圆真有分量,坠得裤兜都成了流星锤。
    然而葛秀夫忽然抬起手来,隔着裤兜压住了他的手:“不要这样。”
    他一愣,低头去看葛秀夫。葛秀夫没抬头,只隔着裤兜又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不要这样晃,看着不雅观。”
    然后仰起脸,他望向了傅西凉。
    傅西凉又愣了两三秒钟,猛的反应过来,登时红了脸,连忙把那卷子银圆掏出来,装进了自己的皮包里。这回是丢人现眼被抓了个现行,他饶是已经不在乎旁人的嗤笑,这回也闹了个面红耳赤。好在葛秀夫这回并未嗤他,不但没嗤,还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既阻止了他继续丢人现眼,也没让外面的人听了见。
    傅西凉认为这是一种好意,对于这样的好心劝告,他当然要做出回应。于是嗫嚅着开了口,他告诉葛秀夫:“我以后不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