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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因为她太聪明,我不敢和她多说话,我怕说错了。”
“什么意思?她私底下嘲笑过你?捉弄过你?”
“都没有。”
“那你还挑人家什么理?”
“她心里什么都知道,只是嘴上忍着不说。”
傅燕云心中一动:“你看出来了?”
这是个极其要紧的发现,因为傅西凉对于别人的反应,向来是什么含义也看不出来。如果这一点是他看出来的,那就证明他这两年真是有了长进。
然而傅西凉随即告诉她:“她有时候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自己干别的事情去了,那样子和原来咱们家里的人一样。所以我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她一定是感觉我胡言乱语,和我说不通,才忽然闭了嘴。”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些:“她实在是对我好,所以我不想让她在心里想我古怪,想我是个傻瓜。我希望她对我什么都不要想。”
傅燕云回身从毛巾架子上拿下一条毛巾,递给了他:“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给梅小姐留下一个好些的印象,怕她在心里偷偷的嘀咕你,对不对?”
“是。”
“那就说不通了。梅小姐再精也精不过葛秀夫,你怎么就不怕葛秀夫呢?”
“他应该不会在肚子里说我坏话。”
“凭什么他就不会说你的坏话?论起说坏话造谣言,他可是一等一的行家。”
傅西凉被他问住了,良久之后,才答道:“我感觉他不会。况且,如果我将来发现他不好的话,再不理他就是了。”
他这句话,傅燕云倒是很信——在交友一道上,傅西凉一直是有着一种冷酷的理性,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向来是快刀斩乱麻,当真是离了谁都能活。
盯着傅西凉,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和他在一起玩,有意思吗?昨天下午刚让人追杀了一场,没隔几个小时,夜里又来了第二回 。你不害怕?”
傅西凉摇摇头,于是傅燕云明白了:昨天下午,也就是在他刚和葛秀夫交上朋友的时候,他们当真是已经历了一次险。怪不得明明说是请客吃饭,结果他却是空着肚子回的家,还发了半夜的烧。
“哪有专门带着朋友玩命的?我看他就是拿你当个打手使唤。”
傅西凉猛的抬了头:“不是。”
“那你说说他都有什么优点?你看上他什么了?”
“他对我好。”
“他对你都干了什么好事?领着你吃喝嫖赌了?”
傅西凉当即站了起来:“没有!”
傅燕云被他甩了一脸的水,连忙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你给我坐下,好好的把澡洗完。”紧接着,为了防止傅西凉越想越怒,他发出了明确的指示:“耳朵后面好好洗一洗,然后转过去,我再给你搓搓后背。”
傅西凉被他打了个岔,只好一边歪了头洗去耳朵后面的泡沫,一边怒道:“你少管我。最爱说我坏话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我和葛秀夫随便出门吃顿饭,你就说我是吃喝嫖赌。”
说到这里,他停了手,抬头怒视傅燕云:“我根本连吃都没有吃!”
然后他在水里转过身,给了傅燕云一个后背:“你总是怀疑我做坏事,总是对我评头论足。”
他等着傅燕云回敬自己一句“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由着这一句话,傅燕云再历数自己种种的缺心眼和不省心,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全是自己错,全是燕云对——如果接下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起身穿上衣服就走。
然而燕云一言未发,只是从水里捞出毛巾,给他擦起了后背。他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听燕云还是不言语,便忍不住回了头去看对方。浴室里水汽蒙蒙的,他又没戴眼镜,看燕云就有些模糊,而燕云摸了摸他的头,向他一笑:“以后不说了,我改。我都说过要改了的,怎么刚才忽然又忘了?”
他一软和,傅西凉的怒气便也立刻散了,沉默着转向前方,他凝神呼吸着此地的空气。
他太爱这里的气味了,除了那块香皂香得比较新鲜之外,其余全是旧日的气味,真不知道燕云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他围着浴巾出水之时,他忽然反应过来:这其实就是燕云的气味。
他幼时和燕云睡一张床,大了和燕云住一间房,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是燕云的衣服,燕云的用具,燕云的毛巾和梳子,后来燕云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开始爱美,房间里又多了燕云的发蜡和香水。
他每天就在这气味中睡去,又在这气味中醒来。
“去吧。”傅燕云这时对他说:“现在我洗,你先去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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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躺在那张铺着浅色棉布床单的大床上,身上的浴巾解下来了,换上了一条毛巾被。
他闭了眼睛,但是不舍得睡,要清醒着享受这里的床单和气味。
傅燕云洗漱完毕,一边系着睡衣纽扣,一边走了进来:“睡了?”
他“嘘”了一声,不让傅燕云出声。傅燕云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小壁灯,这回把声音放低了些:“捣什么鬼呢?”
他一动不动,依旧闭着眼睛:“我这样躺着,就好像回家了一样。你别说话,一说话就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