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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秀夫听着,没言语。
傅燕云又道:“然后,你又把他领到府上喝了个酩酊大醉,他活了二十多岁,从来没有大醉过,为什么从来没有大醉过?还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一直在看管着他,我怕他尝到了醉酒的甜头,从此会拿喝酒当个乐子。你以为他能有多少自制力?你愿意看见他变成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喝酒伤身之类的话暂且不提了,就说以他那个体格,如果撒起了酒疯,谁能制得住他?反正我对他是打不过,我还不能不管他。”
葛秀夫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沉默,要等傅燕云先把话说尽。
傅燕云看出了他的意思:“葛兄,我这个弟弟长得人模人样,半傻不傻,看着不讨人厌,有时候偶尔说两句傻话,听着还挺有趣,你大概是看他新鲜,所以愿意带他玩玩。可是——恕我直言——你总有玩腻了的时候,你玩腻了,可以甩袖子就走,反正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我弟弟若是被你带坏了,他这辈子就完了。他这辈子归我管,他完了,我也完了。”
葛秀夫歪着脑袋,斜眼看他:“我有那么坏吗?”
傅燕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二人对视片刻,葛秀夫笑了一声:“你今天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我还是感觉你有点小题大做。我看西凉主意大得很,没你想得那么傻。你把他当成了个小孩子,可他不是小孩子。他只不过是和我一样,先天的带了点病,麻烦,不过不严重,只要平时多加些小心,就也能长命百岁的活到死。”
“所以你想怎么样?是继续带他躲枪子儿?还是继续带他喝大酒?我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葛秀夫摆了摆手:“别动气,没白说,这两样我都不会再带他干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怜你。你乐意接你家老爷子的班、继续给他当爹,我有什么办法?我劝你你又不听。”
“好,你肯可怜我,就算我们没有白做一场邻居。”
“别急着乐,我话还没说完呢。我肯可怜你,你也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对西凉只有善意,没有恶意。我希望以后我还是可以和他做个朋友,一起看看星星或者月亮什么的。”
“然后俩人再搂着睡一觉。”
“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我只问你,如果他长得牛头马面的,你昨夜还搂他不搂?”
“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占不了你弟弟的便宜,你弟弟他就不是那肯吃亏的人。真是见了鬼了,你怎么就认定了他是个没断奶的小宝贝儿?”
“他一个人没法活,你说他没断奶,我也同意。”
“他怎么就没法活了?他在后院儿不是活得挺好的吗?”
“我们家的官司,难道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们爸爸这辈子给他挣下了多少家业?他只要有半点头脑,也不会落到那个小后院儿里去。如果我不给他三间屋子安身,你想想他现在会沦落到什么境地?”
“被我捡回家去?”
“别开玩笑,这是正经问题。”
“没开玩笑。想让西凉活活饿死,恐怕也难。柳笑春现在还惦记着他呢,别看那个娘们儿攥钱攥得紧,真遇着喜欢的男人了,她也舍得往外贴钱。”
傅燕云当然知道傅西凉那胎里带的“余威”,但是此刻他绝不可以附和葛秀夫:“葛兄,这就是你我的区别。你可以拿他当个乐子说笑,但是我不能,我不能想象出一个落魄的西凉,再把他安排给随便的一个什么男人或女人,让他靠着别人一时的喜欢和施舍活着。”
葛秀夫听到这里,点点头,从桌上的香烟筒子里抽出了一支烟,自己划火柴点了火:“燕云兄,你对令弟真是有点魔怔了。”
他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不会再连累西凉冒险,也绝不会让他染上任何不好的嗜好。你呢,也不要一味的魔怔个没完,不要拦着我找西凉。我确实是挺愿意见见他,和他说说话。和他说话很轻松,我喜欢。”
然后他望向傅燕云:“不反对吧,燕云兄?”
傅燕云盯着葛秀夫,葛秀夫现在正微笑着,但是已经笑得有些不耐烦。
今晚葛秀夫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又是听他长篇大论,又是对他说软话、做保证,已经算是罕见的温和宽容。所以虽然谈判的结果还是不能令他满意,但他也不敢再有什么咄咄逼人的动作了。
葛秀夫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看来是不反对了。”
然后他向傅燕云举起了酒杯:“有误会没关系,我们可以谈,谈开了就还是好朋友。好朋友,现在我们应该干一杯了吧?”
傅燕云叹了口气,端起了那半杯酒:“葛兄,记住你今晚说的话。这也不是个能立字据的事,你能不能说到做到,就全凭你的良心了。”
“那你看我有没有良心呢?”
“有,不多,一点点。”
然后他一碰葛秀夫的酒杯,仰头干了杯中的威士忌。
葛秀夫也一口喝光了杯中酒,然后说道:“别光喝酒,你也吃点儿。现在这个时候,西凉吃没吃呢?要不然我派汽车过去,把他也接过来?”
“不行,上回在这惠东楼,你已经连累过他一次了。”
“我又不是天天被人追杀,今晚儿肯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