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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傅西凉听得心不在焉,所以这回特地坐到了傅西凉的正前方,两人脸对着脸,膝盖抵着膝盖,他还将傅西凉的两只手也拉扯过来、双手捧着握了住。
然后他开始说话,先说自家“没有非挣不可的钱”,无论何时都是“安全第一”;再告诉他:“真进了巡捕房也不用怕,各处的巡捕房里,哥哥都认识人,只要得着了你的信儿,立刻就能把你保释出来。保释出来了,也不会骂你——上次不是就没有骂?”
傅西凉凝神听着,不住的点头,一边点头,一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这就不只是用耳朵听了,还要用眼睛观察,生怕漏了他的言外之音。
这对傅西凉来讲,是件辛苦的事情,饶是辛苦了,也还是做不好。傅燕云见他看自己看得那样紧张,那样努力,那样眼巴巴,心中骤然泛出一波柔情,只觉得这样也很好——带着弟弟一辈子这样过下去,自己好好的说着,他好好的听着,就已经是很好。
把这一番话说尽了,他问傅西凉:“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他站起来,用双手捧了傅西凉的脑袋,眼角余光瞥见二霞还在灶台那边忙碌,便飞快的弯下腰,在他头顶心的发旋上吻了一下。
傅西凉知道这是燕云喜欢他的表示——有时候燕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就会亲亲他的头顶心,不过这个行为无章可循,他也不知道燕云为什么有时候会忽然“太喜欢”自己。不过没关系,燕云的思想总是很复杂的,动作也总是很敏捷的,他向来跟不上他的趟。
跟不上就不跟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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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还有事务在身,嘱咐过了傅西凉,便回了侦探所。
二霞用大盘子往客厅里送西瓜,见傅西凉闲闲的坐着,像是心情不错,便问:“燕云先生这就走了?”
“走了。”
她试探着又问:“燕云先生平时那么和气,原来也会打人呀。刚才门口来了个半大孩子,一言不发往里闯,结果燕云先生一脚就把他给踢出去了。”
“他当然会打。”傅西凉的语气很平淡:“小时候我在外受了欺负,都是他出面去打。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也会偷偷的打我。”
“是吗?真是看不出来。”
“等我长得比他高了之后,他就不打了。”
他怕二霞听不懂,又解释道:“打别人的话,我可以自己去打,打我的话,他打不过我。所以他就不打了。”
“哦……”二霞无话可答,只能含糊的笑:“真是看不出来……”
“是,”傅西凉表示同意:“小时候我说他打我,没人信。”
然后他转身面朝桌子,开始吃西瓜。二霞意意思思的,还想再说几句:“你认不认识那孩子是谁家的?他是怎么得罪的燕云先生,让他见了那孩子就要打?”
“我没看清楚,好像是李家的孩子,就是找我去捉鬼的那个李家。那孩子坏极了,我胳膊上这一刀,就是那个孩子划的。”
“哦……”
傅西凉以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所以燕云打他是对的。燕云应该打他。”
“只是怕打得狠了,人家的大人会来找麻烦呢……”
“燕云有办法。”他咬了一口西瓜,显然是没打算再为此事动半分的脑筋,只告诉二霞:“燕云向来有办法。”
二霞听到这里,认为自己可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不再问了。独自走出门去,她还回想着那个燕云先生打孩子的情景,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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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吃西瓜,闲坐,斗蛐蛐,摆弄他的拼图……也不出声,一混就混到了傍晚。
吃过晚饭,洗洗涮涮,他早早的睡了。翌日上午九点钟,他出门走到街口,坐上了来宝的洋车。来宝见了他,乐得简直想给他一个吻——这半个月,白天死热的,大街上的人明显见少,来宝自己也被晒得打蔫,要么是没有活儿,要么是有活儿也拉不动。连着好些天了,他一天就只能对付个几毛钱,因为中暑,还在家里干躺了三天。进项一减少,他这会过日子的人,简直连饭都不大舍得吃,所以今天见了傅西凉,他登时便是大喜,知道自己又能见着成“块”的钱了。
然而傅西凉又和他讲起了价:“包天,一块钱,跑不跑?”
来宝有些吃惊:“我的先生,原来不都是两块钱吗?”
“原来我的主顾和我是按天算钱,所以我和你也是按天算钱。现在变了。”
到底是怎么变的,他也没说,来宝等了等,看他确实是没了下文,自己又不便追问,便是一点头:“行,一块就一块,您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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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宝想的是,在傅西凉这儿拉包天的活儿,其实赚五毛都值,因为也不怎么卖力气,跑得少,等得多,自己找个阴凉地方一坐一天,少赚点也合理。
没想到,傅西凉今天活动起来了。
他先是把傅西凉拉去了一户宅院附近,等了片刻,等出了一个一身大红的——也不知道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反正那头发连剪带烫的,是不梳辫子也不盘发髻。
这个一身红,家里有包月的洋车,出门上车就走,来宝须得依着傅西凉的指示,等人家走一会儿了,再远远的追上去。而在来宝不紧不慢的追踪之时,又有一个小些的身影,在后方追上了来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