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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葛秀夫,打了自己唯一的好朋友,打得他都见了血。
怎么办?没有办法,只有经验,经验就是转身离开,从此失去这个朋友。
于是低头绕过大床,他连眼镜都忘了带,直接就要开门。葛秀夫见了他的举动,连忙飞扑过去,赶在他前头关了卧室房门:“你干什么?”
他心中又乱又悲,只想逃离,于是伸手还是要去开门。葛秀夫索性用后背抵住了门板:“打完了就想跑?”
他无法面对葛秀夫,也无法回答葛秀夫,只想开门、走出这里。
而葛秀夫见他听不懂人话似的,一味的只是要去开门,便冲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他妈的我没让你走!”
傅西凉被他踢得向后踉跄了一步,疼痛让他有了下意识的反应——他又和葛秀夫打了起来。
葛秀夫提前扭上了房门的暗锁,这回不怕他跑,可以专心致志的和他缠斗。他个子虽大,然而并不笨手笨脚,是把打架的好手,颠三倒四的时候也还是力大无穷。但葛秀夫也不是吃素的,瞅准空当欺身而上,他使了个巧妙的招数,将傅西凉的一条胳膊反绞到了身后,同时顺势向前一撞,把傅西凉撞得趴上了大床。
不等傅西凉反击,他已经跳上床跪下来,用一只膝盖狠狠顶住了对方的脊梁。这是一种擒拿之技,通常打到这般程度,便已分出了输赢。然而傅西凉不懂,他还要狂乱的挣扎,一挣扎就牵扯得关节剧痛。而葛秀夫气喘吁吁的低头看着他,看他一边疼得呜咽出声,一边还要奋力挣扎,再这么挣扎下去,他一定会自己弄伤自己的筋骨。
所以一把抓住他头顶的短发,葛秀夫迫使他昂起头,然后凑到他耳边大吼了一声:“别动!”
傅西凉被他这一嗓子震得明显一颤。
他随即把声音放低了些:“不动,不动就不会疼……”他试探着松了点劲,见傅西凉这回似乎是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继续松手:“好孩子,好乖乖……你怎么能打我呢?我是你的好朋友啊……”他俯身去看傅西凉的脸:“你不认识我了?”
然后他看见傅西凉缓缓移动眼珠,大梦初醒似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彻底松开了双手,转身坐到了傅西凉身边,抬手又一蹭嘴角——嘴角还在流血,眼镜也早打飞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伤,反正衬衫已经只剩了一半的纽扣,也不知道是怎么撕扯的。
傅西凉也坐了起来。
他看着傅西凉,傅西凉倒是比他更体面些,衣服还是衣服,裤子还是裤子,脸上也没挂彩。垂头坐在他身旁,傅西凉望着地面一点,一言不发的望了许久。
大打大闹了一场之后,他现在清醒了不少。
他没有勇气去看葛秀夫的脸,只用眼角余光扫到了对方的一只手,雪白的一只手,蹭着鲜红的血迹,全是他打出来的。
挪到床边下了床,他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眼镜,没找到就算了,反正他没了眼镜也看得清路。迈步走到门前,他转动门锁想要出去,然而不知道那暗锁是什么结构,他转了两下,门没有开。
葛秀夫看着他的背影,开了口:“又要走?”
他背对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葛秀夫又问:“这回走了,往后你还见不见我?”
他摇了摇头。
葛秀夫本来只是想拿话激一激他,没想到他摇头摇得这么痛快,心中也泛起了些别样的滋味:“要跟我一刀两断?”
这回,他点了点头。
“原来和我那么好,现在说断就断?”
他高高的站在门前,不答也是一种回答。
葛秀夫也下了床,走到了他身边:“没有舍不得?以后也不想我?”
傅西凉低声答道:“想几天就不想了。”
他盯着傅西凉,发现这小子没开玩笑、是认真的。
于是他把问题又问了回去:“为什么和我一刀两断?”
傅西凉听了这个问题,倒是有些惊讶,不由得扭头注视了他:“因为我乱发脾气,打了你。”
“我也打了你。”
“我先动的手。”他重新又垂了目光:“是我没理。”
葛秀夫听到这里,却是笑了一下:“朋友之间打了架,就要一刀两断?”
他嘀咕道:“那还能怎么样?”
葛秀夫挤进了他和房门之间,把两只手背到身后,然后向前一倾:“还要这样。”
傅西凉惊得后退了一步,因为葛秀夫竟然是贴上了他的胸膛。两只手抬了抬,他望着前方,困惑的问:“干什么?”
葛秀夫答道:“给我一个拥抱,我就原谅你。”
傅西凉犹犹豫豫的再次抬手,用双臂轻轻环住葛秀夫:“你还肯做我的朋友?”
“用点力气,我又不是纸糊的。”
他收紧双臂勒了葛秀夫一下,然后放下双臂,他再次问道:“你还肯做我的朋友?”
葛秀夫站直了,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当然。”
他梦游似的轻声说话:“别人被我打过之后,就都不肯再理我了。”
是不能再理他了,因为那些“别人”都是正经人家的普通孩子,没有葛秀夫这一身铜皮铁骨,也没有葛秀夫那样出生入死的人生经验。而傅西凉发脾气发昏了头的时候,几乎就是狂暴,对人是劈头盖脸往死里打。见识过了那样恐怖的、不可理喻的傅西凉之后,谁还愿意和他继续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