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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生面无表情,但不难看出他有些烦躁和不耐烦,余老板和那位女性则一脸笑容灿烂地站在他后面,看起来像一家三口。
    摄影师问,“这两位是?”
    “他俩是母子关系。”余老板取出照片,将坏掉的相框随手抛到一旁,有些怀念道,“这张照片已经是十年前拍的了。”
    摄影师感叹,“你一点都没变,这位女性是你的妻子吗?”
    余老板愣了下,笑着摇头,“是超过三十年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家人看待。”
    “那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呢。”
    “?”
    余老板的声音渐渐冷淡了下来,“她一直都随心所欲地活着,也一直玩失踪,连自个的儿子都不管,她儿子小时候就像皮球一样在亲戚那里被踢来踢去。”
    余老板转折的态度和语调,让摄影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工作只是拍摄,问问题,不会做出什么评价。
    余老板伸了下懒腰,起身走出卧室,拿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一口,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像是想起了很多事,眼神有些涣散。
    屋子一时陷入许久的静谧。
    余老板忽然直起腰,“她挺过分的,对吧?生了孩子,却不好好养着,她并不是没能力。”
    摄影师先将镜头转向桌上的啤酒瓶,已经有四瓶是空的,镜头再转向余老板时,余老板原本冷白的肤色有些泛红,微醺状态,且执着地盯着摄影师的镜头,像是想得到那番话的肯定。
    “但是。”摄影师说,“你一直把她当家人,甚至超过了三十年,说明她一定也有值得你这样对待的地方。”
    余老板静静听完,久久没有应声,他放下啤酒,举着照片仔细端详。
    摄影师轻声问,“你喝醉了吗?”
    余老板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盯着照片,“没有,四瓶啤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是喝酒的情况下,情绪容易起伏。”
    摄影师缓慢地移动摄像机,拍摄屋内杂乱无章的情况,一边问,“你现在生活的这种状态,跟她有关吗?”
    “跟她无关。”余老板轻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起来有些头疼,接着道,“可是,跟她儿子有关。”
    摄影师困惑,“怎么说?”
    余老板慢慢喝着酒,“你刚才说的对,她确实值得我把她当家人,我是一时找不到谁可以埋怨,才想把所有原因归咎于她。”
    十年前的余青在外面还不是一个体面的老板,就在某家夜总会当货真价实的服务生,还在端酒的时候,突然接到了一通境外电话。
    易曼妮失踪了两年,终于想起还有他这个朋友,许久未联系,他也早就习惯易曼妮这种联系频率,只不过没想到易曼妮这次一上来就想让他当父母。
    易曼妮说,“一个姓张的亲戚,我也不知道是多远的关系,好像他的爷爷是我养父的舅舅的表哥还是表弟来着…”
    余青听着非常无语,“然后呢?”
    “然后,他不想养我儿子了,说我再不过去领,他直接把我儿子丢给福利社。”
    “然后呢?”
    “然后……你帮我养一阵?”
    “……”
    易曼妮开始哭,声音听起来不像真的,“我儿子好可怜,这么多年一直寄人篱下,心理创伤一定很大。”
    “那你早干嘛去了?”
    “他爹抛弃了我,我不能抛弃他爹的儿子吗?”
    “你可以同意你那个亲戚把他丢到福利社去。”
    “不行,福利社里是什么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把我儿子放在那种地方。”
    “……”
    “我会给你打钱的,阿青,求求你。”
    余青知道,易曼妮就是不敢面对她儿子,年轻时一时冲动扔掉的东西,纠结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勇气再捡起来。
    愧疚感可以让人拼命弥补,也可以让人止步不前。
    过了一个多月,余青才下定决心去找易曼妮那个姓张的亲戚,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问了半天的路,转了无数条街道,才在近乡的一条闻得到猪屎味的巷子里找到姓张的。
    但没接到她儿子,姓张的说,易简舟小升初的成绩出来后,考上了市里的公立初中,还是重点的,现在正住校。
    于是余青又奔波回市里,找到了那所中学,找到了年级主任,找到了易简舟的班级。
    在老师办公室等待了一节课的时间。
    终于见到易简舟的那一刻,余青不由暗中夸奖,小子长得真不错,成绩也好,不知道在学生时代要祸害多少女孩子的心,就是比起同龄人,瘦削了点,表情冷了点。
    小男生说出的话也一样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对班主任道,“我不认识他。”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小小年纪,连背影都孤傲得很。
    余青就顶着全办公室老师们怀疑的目光,尴尬地离开了学校。
    感到挫败是有的,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这样对待,也恼火。
    但是他回头一想,小学才六年,易简舟就转了七次学,好不容易考上市中学可以住校,稳定下来,他的出现好像意味着易简舟又得开始重蹈覆辙。
    再想起姓张的那副张牙舞爪的面孔,杀猪杀出了一脸凶相,余青觉得这些年其他亲戚应该也善良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