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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宣见她确实高兴,只以为是因心事了却,又得了个能人,便也不作它想,更不与她客气,张口便说:“前些天陛下传旨,让微臣解决终身大事,可陛下您也知道,微臣早就脱离家族,又只是个小小修书官儿,俸禄不高,至今还住在租赁的房子里,拿什么去娶媳妇儿?”
“听你这话,是有了意中人了?”姜照对他的话颇感兴趣,打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家儿郎同你一般大的,早就做孩子父亲了,只有你形单影只,看着还怪可怜的,是哪家的姑娘善意大发,愿意给你做媳妇儿了?”
韩宣脸皮不薄,被她调侃也不羞臊,反而笑道:“陛下说的是,可微臣这些年来无心终身,不还是为了替陛下鞍前马后?您赏我个宅子安置内人,不算过分吧?”
“万顺坊永宁坊有些空宅子,你去打听打听,凡是挂在公家的,你相中了哪里,让小元子给你过房契,不用再过问朕的意见了。”
“谢陛下赏赐!”韩宣肉眼可见的欢喜,当即跪地给姜照行了个大礼。
姜照一脸嫌弃道:“行了行了,朕早年赏你金银,赏你田产,你却自恃清高,不愿接受,现在知道没钱花的滋味儿了?”
“微臣一个人,街头巷角也住得,可若有了家室,哪里能让人家受苦?”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等你成亲的时候,朕多给你随些礼品,以作你夫人日后经营管家的底子,人家嫁给了你,总不能就跟个空宅子过。”
韩宣被点了一下,有些惭愧道:“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微臣再叩谢圣恩。”
姜照一抬手,示意他站起身。
“这些年你为朕忙前忙后,着实辛苦,这些小事就不必言谢了。
你今天来的也正好,省的朕再传召,朕有旨意给你,需得听一下你的意见。”
“陛下有什么旨意还需过问微臣?微臣不敢有意见。”韩宣揣着手站在一侧,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嘀咕起来,不知道陛下又想要让他打破什么原则。
坑害赵家一事,都不曾过问他的意见,这回问了,只让韩宣更加心惊胆颤。
姜照面上笑眯眯的,先给了他一个甜枣儿,赞道:“朕得韩卿,如晋安宗得卫逢。且朕比晋安宗还幸运一些,卫逢年高,只为他出谋划策十二年,而韩卿年轻力壮,方正贤良,起码能再为大孟鞠躬尽瘁四十年,每思及此,朕心甚慰。”
晋安宗是前朝最后一个盛世的开创者,他登基于外忧内患之时,以帝王之尊,在荒野深林等了三个月,终于感动了隐居的大儒卫逢出山为相,助他成事。
二人君臣一心,扶前晋大厦于将倾,合力为晋朝续命百年,为后世所传诵,也成为了君圣臣贤的典范。
姜照把韩宣比喻为卫逢,可见对他着实看重,把自己比喻为晋安宗,又可谓向韩宣保证了自己对他的绝对信任。
所以即便是按照自己对陛下的了解,知道她话里必然有诈,但韩宣还是感到了受宠若惊,连忙表忠心道:“微臣能遇到陛下这样的明君,亦是微臣的福分。”
姜照见他态度很端正,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为朕遴选了不少能臣,他们都会得到重用,而你虽然因为身份问题,暂时只能隐于人后,但朕向你保证,有朝一日,你韩宣的名字,必然位列百官之首,如同卫逢一样,万世留存。”
韩宣没想到姜照会对他说这些话,一时感动难言,眼眶微红。
从他自己投诚到姜照手里,被安排到翰林院时,他就明白了姜照的打算,也做足了要当一辈子编书学士的打算。
诚然,只要姜照愿意做个明君,那韩宣也愿意做个无名幕僚,在他心里,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远远比他自己的名声要要重要得多。
但他毕竟年轻气盛,又志向远大,古往今来,哪个文人能够拒绝青史留名?
从前姜照没有给他选择,他只能沉默接受,但现在姜照不仅给了他选择,还给了他最想要的可能,他如何不五味杂陈?
“陛下……”韩宣深揖一礼,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
他的反应早在姜照的意料之中,年轻的女帝背靠宝座,眸色幽深,嗓音却淡然无波,带着一丝笑意道:“韩卿,可为帝王师。”
这评价太高,韩宣一个激灵,连忙又跪在了地上,叩首道:“微臣不敢!”
他自知虽有些学识,也的确比圣上年长几岁,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称帝师。
毕竟大孟朝中太傅一职地位超然,并不是每一位皇帝都会册封太傅,上一位还是太宗皇帝的老师,当代大儒林观,那是真正的传奇人物,也是天下文人的楷模。
卫逢已是历史人物,韩宣敢以与其比肩为荣,也为之而奋斗不休,但林观如今尚在人世,犹如巨峰深海,哪里有人敢望其项背。
韩宣觉得陛下真是给他戴高帽子戴上了瘾,方才的感动,多少有些变成了压力。
但姜照却道:“你反应不要那么大,朕说你可为帝王师,又没说要封你为朕的太傅,韩卿,你的脑筋不要这么死,目光放长远一些。”
韩宣隐约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迷茫,他抬起头来看向高坐在御案后的陛下,忍不住道:“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姜照意味深长道:“赵恒则都能做三朝元老,难道韩卿只打算辅佐朕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