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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有和这只鸽子相依为命。可现在,连鸽子也不要他了……
    芥川想起来了,果戈里之前还说,这只鸟就是我,我就是这只鸟,愿我与你同在。他觉得肉麻又恶心,又把果戈里骂了一顿。果戈里活得堪称没心没肺,根本不在意,反而笑着继续说,看这只小白鸽,仿佛不受重力影响一样,多自由啊,无忧无虑地旋飞着……我希望未来陪伴你的不是代表我的这只白鸽,而是真正的如同白鸽一样自由的我,以后就可以和你互相依靠着活下去。
    芥川那时吃了一惊。果戈里的表现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知道果戈里其实对自己有情,却也不够勇气去坦白接受和迈进,果戈里追寻着任何情感都无法束缚自己的一种超然状态,为了这种状态,果戈里可能随时都背叛陀思妥耶夫斯基,因此芥川一直觉得自己和这个小丑的交情总有一天会断开。或是自己早早死去了,和他说了永别,也或是他在自己死之前就背叛逃离,从此再也不见面,总之最后的结局肯定是离别,所以芥川从来没有把果戈里的话装进心里,与其说他在和果戈里交流,不如说他是在忍受果戈里的无厘头,想着,快要散了快要散了,再忍忍吧,以此来获得对果戈里的耐心。
    和我互相依靠着活下去?和我吗?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如果要追求绝对的自由,那么这一份想要与我一同活下去的渴望,不正是一种情感上的束缚?芥川龙之介不可思议地回想着。他看着小鸟的尸体,小心翼翼地将其捧在手心,然后慢慢向胸口处靠拢,直到这只已然变为一团死肉的小可怜轻轻贴上了自己的心脏,他才停了下来。
    在阳光透过玻璃窗流落在白鸽那已萎顿了的翅膀上时,一股已经深至血脉、缠及灵魂的心酸汹涌卷起,澎湃袭来,将芥川龙之介淹没。他被心酸与悲哀所淹没。但他丝毫不打算躲逃。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这一生还有一秒是人类,是一个有感情波动的生命体,是大自然的儿子,只要他那骨肉筋脉下还流着铭记这一生所受的一切苦难的血,那他就别想从这股对生灵对自然规律的悲哀之感中走出来。此情自命运结根处滋生,自血肉基骨中奔来。
    这只鸟就是我,愿我与你同在。芥川的脑海中飘过果戈里的这一句话语。
    “可是你却离开了……”他捧着小鸟的尸体,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自由的小鸟,象征着和平与美好的小鸟,从古至今寄托了无数伟人那壮烈灵魂的小鸟,代表着果戈里宁可得不到解脱也要坚持下去的心愿的小鸟……再见,再见,永别!
    *
    外面的小雨淋淋漓漓地贴在大楼的玻璃窗外框上,掀起一层飘飘洒洒雾雾蒙蒙的凉气。芥川银接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杯壁,又觉得有些烫手,慌忙收了回去。她左右环视,确定没有人之后,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捻起面罩的边缘,嘴唇半遮半掩地从面罩盖下来的阴翳中露出,对着温度过高的水面吹着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一声呼唤突如其来。
    芥川银吓得肩膀耸动了一下,杯子产生了动荡,竟让里面的开水倾倒了些出来,滴在了她的手腕处。立原道造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暴躁地上前,抓住了她被烫伤的那只手:“看看你刚才那个样子,可不要说刚才你都没有发现我。”
    芥川银看了看他的双眼,阴沉着脸色,目光似是很不耐烦般,僵硬地摇摇头。
    “是真的没发现我,还是否认的意思啊?”
    她还是摇头。
    “真受不了你。如果你刚才真的没有发现我,那我就起诉首领让你退出去,或者直接杀了你,你这么柔弱,又没有警惕心,真的遇到了危险你要怎么办?”
    立原道造说着便扫了一眼芥川银的手腕。这只手腕正被他抓在手心里。他忽然发现,这只手腕居然细得惊心。虽然早就发现银的体格十分纤长清瘦,但真的将其手腕握住时,还是忍不住为这样纤细的生命体感到吃惊,简直可以形容为脆弱了。这是每天出生入死从事暗杀的人应该拥有的手腕吗?立原道造心猿意马地思忖着。细长的胳膊因为被立原道造拉伸着,在手肘处微微拱现出臂骨的轮廓,蔚蓝色的青筋乖巧地在前臂与上臂交接处卧躺。这手腕隔着深色的护臂布料,还能看出一块烫伤的红痕。
    立原道造在热水的袅袅水雾中凝视着芥川银被雾化了的模糊轮廓。可是芥川银似乎被他刚才那番话惹怒了,两眼一瞪,甩开了他的手,直接把藏在身上的匕首掏出,二话不说抵在了他脖颈的大动脉处。
    立原道造现在都还记得,芥川银有一次在任务中,忽然被人夸奖说,你的眉眼很秀丽。芥川银当即就脸红得不行了,立原道造那时还觉得她做作,结果这种情况多来几次,他就发现芥川银是真的不经夸,而且很容易脸红害臊。就算是每天都和她互怼的自己,只要夸夸她,也会引来她霞飞双颊目渡羞波吧,他这么想着。但他总是做不出这种事,说是自尊心作祟,但夸夸共事多年的伙伴哪里会有伤到自尊这么严重,说是面子搁不下,但按理来说脸红的那一位才是真正丢了面子的,他并不会吃亏。可是,可是,可是,即使明白这些,他也始终无法付诸行动。
    “你真不识相。”立原道造不服气一样说着。
    芥川银像是在思考该不该和他打起来一般,停在了原地,没有了下一步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