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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冷。”夏千沉朝左边缩了缩。
钟溯点点头,把睡袋又拽回来。他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平时但凡有一点能用上自己的地方,绝不会心慈手软。
比如现在他应该会使唤自己去弄杯水,或是吐槽那汉堡咸了淡了。对了,《史迪奇有问题》他还一集都没看。
总之很不对劲,钟溯总觉得他不是因为疲累才这样。
于是,钟溯伸手,探了上半身过去,用指背贴上他额头,“你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夏千沉像被火燎了似的躲开。
他真的不对劲,但钟溯一时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钟溯只能尴尬地收回手,「喔」了一声。
接着是良久的沉默。
钟溯的手机锁屏后,帐篷里彻底完全黑了下来。
钟溯觉得,大约是夏千沉不太能接受沙山赛段的名次。
“其实你……”
“钟溯,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黑暗里,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变得灵敏。钟溯听见旁边夏千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然后窸窣的,衣服布料和睡袋摩擦着。
“其实你第一年环塔能跑这么好,已经非常难得了。”钟溯温声说,“沙漠和高原不一样,高原的路况更复杂,但是视野好,你在视野开阔的前提下可以发挥到极致,你只是还没有习惯去依赖领航员。”
钟溯说的没错,在川藏高原上开车是辽阔的。夏千沉当初真的只是把领航员当作人形导航仪,他自己能够独立处理所有路况。
他真的很喜欢高原,低温、澄澈、干净。
他料想到了环塔会是这样的路况,大漠扬沙,遮天蔽日,但真正开在扬尘两分钟落不下来的路上时,让夏千沉真正有挫败感的是——他跑环塔,真的需要钟溯这样的领航员。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钟溯,我……我感觉自己被打脸了。”
钟溯很温柔地笑了一下,但太黑了,夏千沉看不见。
“你是说,当初在总部周总那儿,你说的「川藏北线你能跑,环塔的昆仑天路一样可以」?”
夏千沉点点头。
然后反应过来灯已经关了,“嗯,而且我现在觉得,我甚至未必能跑到SS9上昆仑天路。”
“怎么忽然这么丧气。”钟溯靠近了些,食指戳了一下他脑袋,“你一定要上昆仑天路,高海拔没有人比你强。”
夏千沉很少这么颓丧,他低头薅了两下自己的头发,“往年环塔的比赛我都看过,但我真的没想到自己来沙漠会是这样,我只能靠听领航员指挥,我像个瞎子,我……”
“我不是说你像导盲犬。”夏千沉补充了一下。
“我明白。”钟溯换了个坐姿,半跪着,面对他。
钟溯真的能明白,讲得中二一点,就是夏千沉无法面对自己的弱点,尤其是环塔这样极端的赛道上。
所以有时候过早地爬上金字塔顶端未必是件好事,他的心态还未被磨练出韧性。他还处于「我是最强赛车手,全天下没有赛段能难倒我」这样的光环里。
各方都把他捧得太高了,尤其5000米海拔的川藏北线,彻底把他推上塔尖。
然而这高塔耸入云霄,从高塔之巅看下来,平地亦是深渊。
夏千沉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仿佛是塔克拉玛干的风沙中心的一朵蒲公英。
“我明白。”钟溯说,“川藏北线的难度在于路况,但塔克拉玛干的难度是整个环境,你要习惯最大程度的依赖领航员。”
啪。
钟溯按亮了那个小小的鹅黄色的灯,然后他拧开保温杯的盖子,递过去,“喝点水。”
夏千沉接过来,慢慢抿了一小口。
“我只是忽然发现我没那么优秀。”夏千沉苦笑了一下,两只手握着保温杯,杯口腾上来的热气蒸着他的下巴,“我只是发现……娜娜说的,甚至周总说的都是真的,我需要你这样的领航员,我……”
说着,夏千沉有些哽住,然后抬头,望着钟溯的眼睛。
这个小小的野营帐篷,像儿时用棉被搭出来的小堡垒。无论外面如何狂风大作,这个小空间牢不可破。
钟溯意识到,他这时候在自省。他在自省此前的傲慢和自负,来到环塔,这两个赛段径直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我只是个普通车手。”夏千沉忽然认命地说,“蓝色品质,5金一位。”
钟溯哭笑不得,把他手里的保温杯拿过来盖上,放在一边,“说什么呢,你橙卡,金色传说。”
说完,钟溯靠近了些,在他肩上抚了抚,“只是一次飞断崖失误,没有那么夸张。”
“我知道。”夏千沉点头,“失误一下很正常,太正常了,放在其他赛道上我摔这一下,轴断了我退赛了都没关系,但我没想到我跑环塔才SS2就落到第十一名。”
落地时半轴断裂,全靠控车和赛车的全时四驱开回维修站,钟溯明白他的想法。
夏千沉今年对环塔是势在必得,夏千沉像个在城堡里千拥万戴,被赋予最锐利的长剑,出发屠龙的勇士。
临到黑龙巢穴,勇士才发现这黑龙是他妈的上古巨龙,40人副本。
“如果是在川藏北线,我这个领航员对你来说没有太大作用。”钟溯宽慰他,哄孩子似的,“环塔全是经验积累,沙漠路段什么时候高速过,什么时候低速过,都是连着好几年陷过车总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