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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乖顺回道:“早,三小姐。”
“可吃饱了?”
江琬婉点头。
“今儿叫你起得有些早。”
顾清影示意丫鬟,把伞接过来,边走边撑起来。
她高,又撑着伞,完全地将女孩遮在下头。
女人身上的馨香仿若院里早晨沾了露水的玫瑰,遮住了土和草翻涌出来的锈腥味儿。
在戏楼,江琬婉习惯了各种各样难闻的味道,尤其早些年窦新桂好不容易想拾掇打扮一下,又舍不得买昂贵香水,便买花露水死命往身上洒,混着汗分外刺鼻。
江琬婉感觉,要是她从小被卖进戏楼,这鼻子大概已经保不住了。
可顾清影身上的香气,不光不反感,还叫人生出一种风花雪月的念头,想埋进去,闻一辈子。
江琬婉抿着唇,语未出先红了脸:“不早的,平常这个时候也该起了。”
更像缩在丈夫伞底下的小媳妇了。
“嗯,”顾清影说,“身上可还好?”
这种事说起来,她倒是坦荡。
江琬婉:……
怎么无端又说到这个话题,聊聊天气,早饭什么的不好吗……
“……还好。”
“不碰你了,好好缓几日罢。”
就这一句,听出顾清影声线里含着沙砾似的,半哑着。
江琬婉张了张口,想问她是否没休息好,忽然又想到昨晚她讲的那些薄情话,意识到自己不该多过问她。
像迎头泼了盆冷水,比她们现在钻进雨里头还要冷。
她愣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忍回去,模模糊糊应了句:“……嗯。”
走几步四周无人了,顾清影才说起正经事起来。
“往后记得要慎言,外头不比在戏班里,人心莫测,你若是招致什么祸患,我不会花太多力气保你。”
明明是一句提醒,好意却在最后一句败净了。
好在,多言、少言、慎言都不如不言躲灾祸彻底,这是江琬婉早感悟出的。
三小姐肯提点,她心下已是万分感激,恭恭敬敬答:“我明白了。”
“嗯。”
顾清影自身后虚揽住姑娘纤细腰肢,温软的触感,不过很明显地感觉到那里僵了一下。
她唇角闪过一掬笑意:“还有,顾三到商铺从不买下等货,领着旁人去也是,有什么挑中的,不用顾及价钱。”
“……多谢三小姐。”
这下,江琬婉被搂得彻底面红耳赤,掌心贴的地方像上了烙刑一样滚烫,心一直跳到嗓子眼。
顾清影垂了垂眸:“放松些,往后要是跟我出去见人还这么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强迫了你。就当在外头做做样子,也不行么?”
江琬婉脸上浮起一抹窘迫。
从十几岁一个人漂泊后,她不习惯和谁这么亲近,尤其勾肩搭背之类的动作,怎么想怎么别扭……
顾清影不强求她,轻拍她的腰:“好了,伞小,你若不挨紧我,我怕是要淋着雨。”
第10章 荒楼一折戏(九)
“啊?”江琬婉下意识抬头,伞非但不小,大得都快能塞下第三个人了,根本淋不到雨。
是句诓人的话。
再看看女人压在唇角下的笑意,都是揶揄之意。
江琬婉才想过来,自个悄无声息又被她牵着跑了。
“这伞明明大得很……”
“嗯,大得很。”顾清影不否认。
这个老赖……扯谎被揭穿都能这么坦然……
江琬婉眨眨眼睛,目光落在顾清影的眉眼上,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时愣住。
晨雾的水汽,将四周衬得暗沉,因而衬得身旁这抹亮色明艳起来。
“下次换个更小些的罢?”
顾清影低头,视线蓦地江琬婉的对上。
“换,换……”
江琬婉下意识瞥向别处,去看院子里的假山假石,花花草草,木雕的门墩,清末的花釉粉彩花盆……唯独不敢看顾清影。
那人似乎总能透过一切,把她心底那些羞意看个一清二楚。
江琬婉只以为,如今不去瞧三小姐,便能藏得住了。
等感觉到脸上的注视有所消减,她悄悄松一口气,后知后觉地红起脸来。
老赖的三小姐,亦是有无限风情。传出去,又要引得多少人摧眉折腰,拜倒石榴裙下呢?
这世上大抵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总归,插科打诨几句,江琬婉心底对两人相处时的不安和惶恐都消弭,无意地放松下来。
洋轿车就停在门口,几句话的功夫便到。
顾清影很绅士地撑着伞,先开门示意让她进。
江琬婉不懂怎么伺候人,也不晓得怎么帮,只能先钻进车里,一个劲儿地往一边挪。
给顾清影空出位置来,看她收了伞,坐进来。
“走吧,何叔。”
顾清影关车门,把伞立在一旁,水珠顺着伞身一直淌到伞尖儿,在车垫上晕染出一圈。
她做起这些熟门熟路,不像富贵人家养的小姐,倒像平时照顾人的那一方。
才被劝诫了要慎言,江琬婉长记性,手乖乖握在膝盖上,进到车里开始一句也不多说。
顾清影用余光瞥她两眼,心里好笑。
像学堂里端正坐着念书的孩童,读书不认真了还会挨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