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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 燕名扬把还剩一半的烟按灭,怎么了?
哥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呀。 沈醉说得有些苦恼,好像捧着颗格外无辜的玻璃心,金秘书刚刚给陆姐打电话,最近网上骂我的人太多了。
这年头,键盘都会自己上网了。 燕名扬叹了口气,你别太担心,舆论很快就会过去的。
沈醉:哦。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似乎没人打算挂断。
沈醉不能主动挂今天这个电话。他把手机举在右耳边,窗外是毫无新意的都市夜景。
我这次去了趟琦市。 半晌,他听见燕名扬说。
沈醉下意识张了下嘴,琦市?
燕名扬:嗯。
是有合作项目吗? 沈醉问。
也不是, 燕名扬顿了顿,正好路过,没干什么。
这一刻,沈醉在燕名扬的声音里,听到了罕见的真实。它有情感,它是破碎的。
是个机会。
琦市现在怎么样呀, 沈醉说,我很久没回去过了。
燕名扬皱了下眉,有些意外,你很久没回去?
沈醉小声嗯了下。他微微偏过头,迎面玻璃上的人影嘴角含笑,我已经没有亲人。
那年暑假放完,回去时奶奶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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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开头,十分俗套。
燕名扬的人生,就是在初遇沈小菟那天崩塌的。
那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燕名扬结束了封闭的竞赛集训营,和同学们一起从外地回来。
母亲快要临盆,全家没人顾得上接他。想到会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燕名扬心情不错,连在车站碰见了素昧平生的初中小朋友,都愿意送他一程。
然而命运弄人,等燕名扬送完沈小菟,回家时却发现自己家里摆起了灵堂。
客厅里聚满了远近不等的亲戚,哭丧的哭丧,烧香的烧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尘味儿,地板上黑脚印层层叠叠。
乍一看,活像个粗糙劣质的滑稽恶作剧。
燕名扬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亲戚告诉他,他的母亲扬灵三日前临盆,产下一个没救回来的女婴,随后撒手人寰。
人在突逢巨变时,往往直觉滞后,强烈的不真实让情感来不及崩溃。
燕名扬竟然没有哭。他十分冷静,说要去翻母亲的病历本和过往胎检记录。
就在这时,七姑姨姥站出来说,有人看见燕名扬的父亲前几日与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扬灵十有八九是受了刺激才会难产。
燕名扬面无表情地给了那七姑姨姥一个大耳光,嘴角都扇出了血。
他一向敬仰自己的父亲。在大多数同龄人都在叛逆期时,燕名扬却以父亲的职业为毕生的理想追求。
燕名扬的父亲叫燕庭,是琦市第一刑辩律师。
他有一句威风凛凛的名言,嫌疑人也需要正义。
燕名扬从不怀疑父母的感情和人品。他给父亲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七姑姨佬为老不尊,被扇耳光后往地上一赖,开始嚎啕大哭,撒泼打滚。
灵堂前乱成一团,燕名扬把她请了出去。
他正要转身关上门,楼下却来了个眼生的女人,化着浓妆,瘦得脱相,浑身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
她不是这栋楼的住户,十有八九是趁单元门开着的时候溜进来的。
就是这个女的! 七姑姨佬立刻爬了起来,指着她鼻子就开始骂,我前几天看见的,在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上班。灵灵才死了几天,你这就敢上门了,我
七姑姨佬抄起门口扫灰的苕帚就要上前,被燕名扬一把拦住,又扔回了屋内。
那个女人被骂了也不还口,显然全无底气,经常遭人白眼。她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字都不敢说,眼神中有躲闪的神经质气息。
一看就是浑浑噩噩地挣扎着才能活下去的人。
燕名扬掩上了自己家的门,把一室不堪的吵闹和鸡毛关在里面。
他转过身,十分克制地保持住体面,很尊重地问,您是来请我父亲辩护的吗?
最近我家出了些事,他不一定有空。
燕名扬的书包还背在身上。他从外兜里掏出纸和便利贴,写了一个地址,您可以去他的律所,会有其他律师接待您。
那个女人眼神飘忽,嘴巴张张合合,却一个清晰的字也说不出来。她像是很恐惧,甚至不敢伸出手接这张字条。
受父亲的耳濡目染,燕名扬见过不少案子。
他知道,受害者和加害者,很多时候就在一线之间。如果不幸生长在滋生犯罪的土壤旁,少说有人能独善其身。
见那女人很害怕,燕名扬把字条贴在了门口的楼梯扶手上,转身进了屋。
入夜后,亲戚们陆续离开。
门口贴着的字条已经不见了,燕名扬依旧打不通父亲的电话。
父亲只发来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在处理事情,让燕名扬安心呆在家里,什么都别管,千万不要影响高考。
燕名扬到此刻,心才有实感地开始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