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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山上实在太冷了,月色也并不如何美。烟抽完了,司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回客栈吧。两人就又回去了。
    赵赵喝了茶,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要是客栈有暖气就好了。
    赵赵是个很活泼的人,在谈越看来,他有点单纯。赵赵曾说他是画家,然而谈越这个退休摄影师拿起相机的时间比他在客栈拿画笔的时候多得多了,反正谈越从未见过他作画和他的画作。想到这里,他猜想赵赵未必是来画画的,也许就是来度假,顺便吸个毒。
    谈越问他:你打算在眉镇住到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赵赵呼出来一口白雾,看起来心满意足,我的画没有画好,光是顾着玩了。
    什么画?
    太阳。
    有空发给我看看。谈越这样说。
    晚上司徒与谈越照常大被同眠。司徒好像真的害怕或者不愿意看见谈越自杀而亡,其实这种事情是拦不住的,你想阻止一个人自杀,可能要将他的牙齿都敲掉、将门窗钉死、打断他手脚和将他捆在床榻上,防止这个人咬舌自尽、跳楼自杀、撞墙而亡,其实司徒委实多虑,谈越至少这几天不打算再强行自杀了。他现在很受挫,自杀不成还误入了一位毒贩的怀抱。
    床头灯亮了,司徒脱了上衣,他的身体很结实,肌肉紧实分明。谈越屈起手指在他腹肌上敲了敲,被拨开了。后窗的月光跳在被子上,窗外的树枝影子在被面上晃来晃去。谈越跳下床,把窗户关了。
    灯也灭了。司徒躺在他身边,肩膀蹭到了他的肩膀,衣料摩挲了一阵。静下来时,谈越听见他说:明天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什么时候?
    早上。
    知道了。
    谈越翻了个身,闭上眼。
    他们没睡多久,两人就都被赵赵的惨叫吵醒了。司徒开了门,他嘱咐谈越:不要出来。
    门又关上,客栈里静了一会儿,谈越坐在被子上眼皮打架。如果不是赵赵又开始鬼哭狼嚎,他差点又睡过去了。
    客栈所有人都聚在一楼大厅,除了正在下楼的谈越,其他人都围着赵赵,一双双手将赵赵按在地板上。他好像一只砧板上的老鼠,被夹板抓住了,一直尖叫,全身颤抖。谈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问:赵赵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赵赵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整个人趴在地上,腿和后背各自被老邢和夏升死死压住了。他好像力气很大,夏升和老邢脸上都显出吃力的表情。赵赵的脸贴着瓷砖,嘴里呜哇乱叫的声响含糊不清,谈越走过去时,他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又立刻被惊魂未定的老邢按下去了。赵赵开始发狂,额头朝地板乱撞,肉体碰撞硬物的沉闷咚咚咚声音令谈越猛地惊醒了。
    他发病了?什么病?谈越惊诧不已,他想到了癫痫患者。他询问的眼睛一一从现场的人脸上扫过去,无一不是沉默又焦虑的面孔。目光停在司徒身上,谈越才发觉,司徒手上拿了一捆绳索。
    他听见司徒说:还是把他捆起来吧,开车,送他到医院去。
    易云尖声道:不行!医院会报警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易云穿了一条米色丝绸睡裙,头发又乱又毛躁,表情慌张极了。
    报警?
    谈越突然顿悟了赵赵犯了毒瘾。
    赵赵还在地上挣动着,扭着脖子,皮肤沁出的汗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水痕,他满头大汗,脸皱成扭曲的一团,灰灰白白模糊的一团。
    一只被审判的,疯狂痛苦的老鼠。
    其他人为他的去留争论起来,说是争论也不准确,除了易云,每个人都很冷静。
    老邢说:太吵了,会把邻居引过来的,拿块布把他嘴巴塞住。
    易云跑进厨房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块抹布。老邢扯着赵赵的长发让他抬起脸。赵赵脸皮上爬满了他的眼泪鼻涕口水,他的嘴无师自通地张开了,一声长长的哀嚎被抹布牢固地堵住。老邢在他身上擦了擦手。他说:行了。
    夏升在司徒手里接过了绳索:捆起来吧,放在我房间里,我看着他,可别一头撞死了!
    捆绑的过程很是惊险,赵赵几次险些蹦起来,他现在像一只弹簧了,真的是蹦起来的,把夏升狠狠地撞到一边。桌椅砰砰倒下,赵赵又被老邢一把揪回来。谈越第一次见到老邢这样狰狞可怖的模样,他裸露的手臂青筋迸发,眼睛凶恶又冷酷残忍。赵赵眼圈乌青、身材消瘦,肋骨撑开了他的皮肤,瘦骨嶙峋得像是一把柴火裹了一层皮。他很痛苦,尽管他被塞住了嘴巴,但他的痛苦无声地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男女,蔓延了整个大厅,久久不散。直到他被夏升和老邢拖走了,这种无形无声的痛苦依然飘荡在空气里,在一呼一吸中被谈越吞没了。
    他会死吗?谈越问司徒。
    不会。
    之前客栈死过这样的客人吗?
    有过一个。
    两人回头上楼,谈越踩上了一格楼梯。司徒走在他前面,背很宽,手臂有力,他在湖上曾吻过这上身的一寸一寸皮肤。他们曾亲昵无间。现在,他更像一个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