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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众人正好奇着,便听得厅前军靴踏地的跫音,怀砚抬眼时,那人已走到了桌前,他对上那双狭长幽深的眸子,心里狠狠一震。
两人又见面了~
第3章 鸭绿洮砚
“你看,说着就来了。”梁文墨起身与陆竞云握手,“哎呀,陆长官,久仰久仰。”
“梁先生,今日上将有要事在身,便由陆某来代赴梁先生贵宴。” 陆竞云开口,他声线深沉稳重,音量不高,却恰巧能让所有人听到。
“不碍不碍!只要贵军将领肯赏光,梁某便已荣幸之至了!来来来,请坐!”梁文墨笑着,引陆竞云在自己右侧落座,陆竞云矜持地微微颔首,摘了军帽放在桌上,腰背挺得笔直。
这年轻军官一身正气,似能慑虎退狮,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不免拘谨起来,纷纷正襟危坐。
梁文墨一一将各位向陆竞云引见,介绍到怀砚的时候,陆竞云冷峻的面庞上才有了些松动表情,他打断梁文墨的话,“我与江先生,在片场见过。”
听他提到自己,怀砚心又莫名跳得飞快,忙遏制着点头,“正是。”
徐正阳在一旁道:“到底是和陆长官有缘!梁先生,你不知道,拍《风影》的时候,还多亏了陆长官宽限了时间,我们在电影厂那几场戏才顺利拍完!”
梁文墨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缘故……啧,那是再好不过了!”他继而大咧咧地道:“诸位,今日请辰安军长官过来,正是为了商量这下一部电影的事宜,也让大家彼此熟络熟络,以后这军政部和文艺部,都是一家人了嘛!我这部《勃朗宁之恋》,正是要借陆长官军营的景来拍摄……”
侍从前来上菜,奶白高汤煨的小排翅、快马从南方运来的湖蟹并玉藕、炖的酥烂的鸭掌、剔透诱人的水晶肘子、极鲜嫩的竹荪菌菇汤、和了麻油的雪里蕻……样样都精致美味,梁文墨招呼着吃菜,众人边吃边聊着《勃朗宁之恋》里的情节选角,怀砚也是看过这部小说的,爱情极致浪漫,文笔华丽动人,但他此刻有些心猿意马,总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梁先生右侧的人。
上次在朦胧雨中,陆竞云戴着军帽,怀砚其实未看真切,只记得那鹰隼似的炽热目光,可现在坐在明亮灯下,他偷看了好几次,终于用这些余光的印象拼成了一个清晰完整的英俊面容来。
这时杨凯峰与陆竞云说话,陆竞云转过头去,脸上略带了些笑意。怀砚又乘机抬眼去瞧他的侧脸,此处并非赤壁战场,他却恰想起苏轼咏周公瑾的词来: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这般气度,放在银幕上,许要比我好看百倍。
怀砚喝着汤,兀自胡思乱想,还好众人知他年轻、初入文艺风月场,很多东西不省得、很多人也不认识,便也不强拉他讨论,只梁文墨似个贴心哥子,聊天谈笑之余,一直给怀砚夹菜,也并不让他喝酒。
陆竞云应酬时用得很少,只每样夹了几筷,浅浅酌了三杯花雕,就停了筷,抬头恰对上怀砚目光,又立刻闪了开去。
众人吃饱喝足,都说去园子里逛逛消食,梁文墨来了兴致,他最爱喂那池子里的锦鲤,侍女奉上一瓷碗的鱼食,他们便斗转顺着回廊、拨开半枯的藤蔓绕出去,来到园子西侧的小亭台上。鱼儿一见来人,便机巧地游过来,梁文墨捻了一小把食丢进去,金红两色锦鲤便融合沸腾起来,尾鳍翻出朵朵水花,唼喋之声不绝,众人俯在栏杆上瞧着鱼儿争食,抬眼又能见到对岸的小戏台上的花伶,真是舒适自在飘忽似神仙。
怀砚没走上前去,只默默在他们身后几步停下,他敏锐地感觉到,陆竞云也在他身后伫足,一种纯净硬朗的男子气息迅速将怀砚围绕覆盖,还有丝淡淡的烟酒气,撩得他神思悠远。
此时天早暗了,隔岸灯火漾在池波里,明明灭灭反射在眼前的青砖上,但照不及陆竞云所在的檐影处,怀砚半个身子浴着水光,半个身子沉在黑暗中,他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情绪,他希望身后的黑暗涌上来把自己吞没。
“哪里人?”陆竞云突然问道,他的声音极轻。
“我么?”怀砚讶异回首,才觉得自己这反应有些傻了,现在陆竞云周围只有他一人。可他该如何回答呢,家乡在哪里,他自己都不知晓,被救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在燕云城中了。
“就是燕云人……打小儿就在城里。”怀砚没办法,顺嘴撒了个谎,“陆长官,您呢?”
“辽北人。离这里还远着。”陆竞云先是垂眸调着自己腰上皮带,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与怀砚对视,仿佛是夜色中的错觉,他的目光有一丝隐蔽的迷惘与温柔。
初见时心里的潮波又翻涌起来,好似陌生,好似又很熟悉,好似想与他接触亲近,好似又被他身上的冷峻的距离感推开。怀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闻此时戏台上正唱道:“情本无心种,却在心中生,时现又时隐,有形却无形……”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情丝纭纭,如汩汩清泉渗透。
晚上散去的时候,众人都坐上自家司机或单位的车,梁文墨说要送怀砚,徐正阳也就自行坐车走了,怀砚看见陆竞云立在马路对面往这边看了看,停顿了须臾便坐进车子里,车灯打开,发动机轰鸣,车子便载着他离去,怀砚心里生出些不应有的失落,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