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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巨大的碎裂声从门缝中尖利的挤了出来,不断放大远去,像是一个恐怖的满嘴尖齿怪物,不断冲撞着仅存的缝隙,噼里啪啦杯盘落地的声音犹如它的钳子,用力拍打着地板,引起空气的惊颤和耳膜的狂震。
    祁轻筠和钟玉容同时止住话头,面色大变,对视一眼,瞬间打开门冲了进去。
    不料,祁轻筠才刚刚踏进客厅内,眼前的一幕就让祁轻筠瞳孔骤缩,差点呼吸心跳一起停了:
    刚刚从医院接回家的钟知春不知听钟雪尽说了些什么,面容微微狰狞,像是被气狠了,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一头年迈力竭的老黄牛,脸颊涨红。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钟雪尽,失控之下,竟然用力抓起桌上的杯子,猛地掷向躲也不躲的钟雪尽身上。
    钟雪尽的肩膀被砸中,白瓷杯子瞬间碎裂开来,湿淋淋的不知是冷水还是热水的茶叶淋湿钟雪尽的半边手臂,惹得他闷哼一声,踉跄地后退几步,双腿又重重挨了一下钟知春的拐杖,钟雪尽疼的差一点当场跪下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钟知春像是气狠了,干裂发紫的嘴唇不断张合,反复重复着不孝子两个字,脸上的皱纹疯狂地抖动着,像是失控了般用力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走向钟雪尽,抡起拐杖就想再砸钟雪尽第二下:“........”
    祁轻筠见此心尖陡然一颤,一个箭步冲上前,抱着钟雪尽躲开钟知春的拐杖,随即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钟雪尽湿透的身躯上,指尖慌忙地摘去钟雪尽头发上的茶叶,掌心压在对方的肩膀,手腕还在微颤,难得有些慌张:
    “你怎么样?烫着了没有?”
    钟雪尽摇了摇头,额角已经肿了大半,像是被东西砸出来的,好悬没被碎片割裂皮肤,肩膀还在微微抽动,像是在哭,但又强忍着情绪:“.........是温水,没有烫着。”
    “........”
    还好还好,老头子虽然生气,但是还不至于害死自己的亲儿子。
    祁轻筠狠狠地将心放回远处,将钟雪尽揽进怀里,抬头看了一眼钟知春,眸光还有些冷。
    但在视线完全落在钟知春脸上的那一刻,祁轻筠却微微愣住了。
    “........”
    钟知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钟玉容拉开了。
    那个曾在记忆里意气风发、高傲地甩给自己一亿让自己离自己的幺儿远一点的中年男子已经老的不成样子,鬓发像是被雪染就,霜华一片,整个人像是残破的一个破风箱,亦或者是狂风中的蜡烛,生命之火已经濒临熄灭,甚至连呼吸都困难,憔悴又虚弱,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因为情绪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佝偻着肩膀,腰微微下塌,苍老的脸上已经爬满了冰凉的眼泪,颤抖的声音包含绝望和痛苦:
    “幺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和爸爸说啊.......”
    “对不起,爸。”
    钟雪尽在祁轻筠怀里痛哭出声,“对不起.......我真的很怕你对我失望.........”
    “我怕你知道钟家出了一个疯子,我怕你和哥哥都会因为我蒙羞,被人指指点点.......”
    钟氏的教育,向来只准好,不准坏,钟雪尽作为继承人之一,被长久的规矩束缚住了手,被别人的流言蜚语捆住了脚,像个木偶般被顶死在仅供仰望的十字架上,不敢吐露任何叛经离道的心声,既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旁人。
    钟雪尽抽了抽鼻子,强忍着眼泪,慢慢走过去,伸手想要去扶钟知春,却被对方一把按住了肩膀,抬起头,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死死盯着钟雪尽:“........”
    钟知春的双眼猩红,干裂发紫的唇还在微微颤抖,表情实在算不上好看,甚至还有些恐怖的狰狞感,似乎下一秒就能直接暴起,将钟雪尽当场掐死。
    祁轻筠的心当场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走到钟雪尽的后背,准备钟知春一动手就将钟雪尽拉走。
    然而,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钟知春却缓缓抬起手,用那张苍老布满皱纹的指尖,缓缓摩挲着钟雪尽的脸庞,眼尾逐渐变的缓和,像是很小的时候,抱着刚出生的幺子,发誓要让对方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那样,一直以来不得不作出威严模样的神情慢慢垮塌下来,终于露出了柔软的内里和心脏,像个真正合格的父亲般,抛开一切世俗的标准,用磨得沙哑难言的嗓音问钟雪尽:
    “幺儿,那天掉下火场,你疼不疼啊?”
    他声音很慢,一字一句,带着艰难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在生生切割自己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嗓音包含沧桑和绝望:“你疼不疼啊幺儿.........”
    “爸爸好怕你疼.........”
    话音刚落,钟雪尽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豆大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忍不住痛哭失声,一把抱住了钟知春病弱瘦小的身躯,用力地收紧双臂,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
    “我好想你,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好想你和妈妈........”
    钟知春听着耳边熟悉的哭腔,缓缓闭上眼,颤颤巍巍地抬起双臂,缓缓地揽住了钟雪尽纤瘦的后背,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泪水,苍老的嗓音蕴含着无数复杂的心绪,半晌,他只问出了当年他甚至没来及问出的话、那在辗转反侧的不眠夜里,无数次忧心的问题,像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