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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拼了一死,给他争取来的逃离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
时倾移了移位置,端端正正跪在卓夫人面前,磕头恳求道:“四姨,侄儿要扶柩回乡。”
卓夫人睥睨着时倾,淡淡道:“这个得跟你姨父商量之后再说。”
时倾跪伏在地上,哀求道:“侄儿一向未能侍奉家母,殊为不孝。今家母亡故,侄儿必要亲送家母最后一程,方为人子,方能在世上腆颜立身。”
柴卓氏要重返金川,不是只有由亲子扶柩回乡一途,时倾害怕王府丢开自己,另外派人送柩回乡,那他母亲不是白死了?
因此时倾先给自己扣上不孝,这在儒家学说里,是极重的罪名,跟着表示,如果不能亲自扶柩,他就没颜面再苟活于世。
一番哀告,柔中带刚,以死相挟。
卓夫人沉默少顷,才道:“你这番孝心,我这就去转告给你姨父,我自会劝他,总要叫你尽了孝心才好。”
卓夫人跟柴卓氏是堂姐妹,出嫁之后,各自依附夫家。从夫家角度来算,金川柴氏跟安若王的亲眷关系十分疏远,不在五服之内。
因此,王府女眷们并不需要给柴卓氏服丧守灵,最多前来祭奠时,穿得素净一些。
其实,柴卓氏的丧仪很是冷清,她在王府深居简出,也就认识几个王府的后宅妇人。
灵堂里,显得冷冷清清的,还好有卓夫人安排的下人,帮着哭丧守灵,丧仪看上去,还算体面。
卓夫人跟柴卓氏当年在家做姑娘时,合称卓氏双姝,感情甚好。
卓夫人嫁进安若王府不久,安若王府便被迁来了和岐州,这一来,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厌弃忌惮安若王府,从前跟安若王府附势交好之辈一哄而散。这其中,便包括长宁卓家。
卓夫人感觉自己成了家族弃子,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孤身失陷在安若王府,还好世子对她很是宠爱尊重,算是得托良人。
因是世子妃,不能擅离和岐州。她想念亲人,只能写信请亲戚们前来做客,聊慰亲情之思。她给不少亲戚写过信,肯前来做客的,只有远嫁金川柴氏的堂妹。
柴家被难之后,卓夫人对柴卓氏母子一直极为照顾,除了照应柴卓氏的一应花费之外,还派了自己身边可靠的陪嫁前去伺候。
姐妹两个常在一处说话闲聊,彼此慰籍,感情比未嫁在家时更好。
对柴时倾这个堂侄,卓夫人也一向喜爱照顾着,几乎当半个儿子来待。
可是,元恺为时倾打架,还向她表达了对时倾超过兄弟之情的喜欢时,卓夫人对时倾的观感一落千丈,跌至谷底。
更气愤的是,她丈夫还禁止她对儿子的不伦之情出手干预,说男人们的事,妇人不要插手。
我把你当亲儿子,你却引着我的亲儿子走歪路!
卓夫人不敢违抗丈夫,只得不断看着听着儿子跟时倾两个这样那样的闹,一腔不满和气愤,不自觉地转移到柴氏母子身上。这几个月,她对柴氏母子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柴卓氏过身,卓夫人念在她们姐妹一场,安排柴卓氏的身后之事,甚是尽心尽力,无不妥当。但对柴时倾,却没什么好声气。
她答应帮着劝说丈夫,让时倾扶柩回乡,是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她是想让时倾远离了儿子,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再招惹儿子,这样她的儿子就可以做回正常人。
按照礼制,卓夫人需要为已出嫁堂妹服思麻之丧。而元恺是不用给已出嫁堂姨服丧的,他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斩衰丧服穿在身上。
在元恺看来,他是要跟时倾相守相伴一生一世的,时倾的母亲,便是他的母亲,他必须要为柴卓氏服丧守孝。
前天,时倾才让他承诺,要好好照顾柴卓氏。这件事,在他看来,是时倾认可了他们的关系,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在柴卓氏面前尽一次心,柴卓氏便过身了。除了协助母亲,办好丧事之外,服丧,是他能为柴卓氏尽心的最后机会。
柴卓氏过世当晚,卓夫人忙前忙后,安排好妹子的丧事,又料理了王府事务,看看时间已晚,想去柴卓氏灵前上一炷香,烧几张纸钱,再回去休息。
不想,一进灵堂,卓夫人目光一扫,居然看见儿子穿着一身斩衰,跟时倾并排跪坐在灵前?
卓夫人脑子一下懵了,几步冲上去,扯起儿子,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谁给你穿成这样?”
她只当下人给儿子拿错了衣服。不想,却听儿子回道:“儿子在给四姨服丧。”
“服丧?服什么丧?”整个王府,只有她跟柴时倾需要为柴卓氏服丧,余人亦不在五服之内。
“按礼制,妻为舅姑【即公婆】服斩衰。”
儿子居然要给柴卓氏服斩衰!还搬出「妻为舅姑」这一条!儿子迷恋表弟,迷恋到这般田地,竟甘心情愿守妻礼!
“呃……”卓夫人很想几个巴掌狠狠甩过去,打醒自己的傻儿子!只是她的身份和教养并不容许她做出如此失格之举,她气得指甲都掐进肉里,才生生忍了下来。
她不好在死者灵前发作,也不好在一众下人面前发作儿子,忍着气,咬牙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卓夫人本想把儿子带回月曦居好生教训一番,不想,元恺此时满脑子全装着时倾,觉得越是在时倾悲伤之时,他越是要守在时倾身边,做时倾的后盾和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