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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只有半个身体的浮尸的胸腔里,看到仍在正常运作的五脏六腑,包括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这是魔无疑了。
它从桥移动到了这里。
“啊啊……”侍女们纷纷大叫,一个个花容失色,丢下和服和木托盘便四散而去,在漫过小腿的溪水里拼命奔跑。
那个吓晕过去的侍女浮在水面,一动不动,长长的黑发像某种多脚昆虫,张牙舞爪飘散在水中。
将军之子一急之下拔了剑。但腿脚哆嗦着,属实是色厉内荏。
“果然是魔。”林清泉说,“但是这次的魔有点奇怪,和我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怎么会是半个尸体呢,还随身带水?”
“你不懂了吧。这是半人半界,意思是魔一半是人,一半是本体。你大可以类比为物语传说里人头狮身、或者半人半马的妖怪。”西瓜的眼珠子滴溜溜转,有种得知更多信息的得意。
“魔的力量是有限度的,不同状态下的各项能力也不同。魔化成人形时,智力强武力弱;化成界,则智力弱武力强。只有在半人半界时,才能在智力和武力中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将两者综合发挥到最优的效果。”
林清泉秒懂。
运筹学。这就是运筹学吧。
将有限的力量分配到不同的地方,从而取得最大值。
“不过,如何化出最优的半人半界,本就需要智力加持。所以只有魔力很强的魔才能化出半人半界的状态。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一般的魔能力有限,连化出半人半界的意识都没有,更是没有能力找到那个最优的平衡点。”
“所以这浮尸,就是魔的人形;而它的界,却是飘荡着樱花的小溪。”林清泉说,“这魔的人形和界,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些。”
将军之子大叫一声。他想往屋外逃,溪水却像浓稠的胶水般黏住他。绝望之下他挥着刀乱砍,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沾了尸斑,和死去的随从一样。
而因晕倒而泡在溪水里的侍女,尸斑已经满覆她的身体了。
她也死了。
眼见着身边的两个随从都没了,将军之子喊不出声,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尸斑,样子非常崩溃,“不……身为幕府的继承人,我怎可死在这里……”
林清泉立刻看向自己和西瓜的双腿。
果然斑斑青紫已经染了上来。
看来,尸斑是沾了溪水就会染上的。只要沾了溪水,就相当于入魔的界,就会染上尸斑。
然而,这只魔的界很特殊,会像蚂蟥一样紧追不舍。即使出了溪水,尸斑仍会粘在人的身上,通过人的情绪逐步扩散,直到将其绞死毙命。
这次遇上的魔,也不简单。
溪水越涨越高,看起来透明澄澈,实则如液化玻璃似的,有胶黏的感觉。侍女们折腾半天依旧走不出,尸斑从她们的脚底开始蔓延,情绪越害怕蔓延得就越快,有些胆子小的女孩已经被席卷到了脖子。
西瓜怂了,腿不停地打颤。他站不稳,干脆一屁股坐在溪水里,悲哀地说:“再这么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包括我也是。真是悲哀,我的父母和姐姐皆死于魔之界,死状怪异且恐怖。为此我立志加入空,希望能对抗魔力复苏。没成想今日也要同我的家族一样,死于魔界。或许这就是同缘共业吧……”
尸斑自下而上,已经漫过他的腰。
“你要压制情绪,西瓜。”林清泉对他说,“这尸斑是和情绪挂钩的。你越是激动,它扩散得越快。”
“我也想控制……”西瓜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可我就是难受啊……”
林清泉心生恻动。
一路下来,西瓜帮了他很多,算是他的朋友。
他是不希望西瓜死的。
不过他自己也自身难保了。
“目目。”他下意识喊出一个名字。
林清泉带着求助的语气,那双由目目的分|身构成的双眼本来应该没什么神韵的,但在他五官的加持下,竟有湿湿亮亮的光泽,显得有点可怜。就好像没有目目就什么都会完蛋。
尽管他确实没安放什么情绪在里面。那只是长相所造成的迷惑性的错觉罢了。
目目呆滞了一瞬间。
就是这一瞬间,本来没沾染尸斑的它,脚底突然长出青紫的尸斑。
尸斑像湿润黏着的苔藓,根植于脚掌,慢慢扩大,覆盖了它的整双脚。
林清泉看着它的脚,惊疑道:“你怎么了?”
此时那半具浮尸动弹几下,睁开泡胀的眼睛,直立地坐了起来。
温黄的光线下,它呆呆坐在溪水面之上,就像一尊腐朽发烂的雕像。
它外鼓的眼球转动着,在每个人脸上逡巡,最终定格在目目身上。
溪水如有退潮般抽离,流动在每个人身上青紫的尸斑也尽数褪去,连死去的随从和侍女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地面恢复了干燥,溪水回流,汇聚成魔的下半身,组成一具完整的尸体。
一具活着的尸体。
它一步一顿朝里面走来,掠过瑟瑟发抖的将军之子和一众花容失色的侍女,站定在目目面前。
它重重跪下,给目目磕了个头。
众人瞠目结舌。
谁也没想到它会这么干。
魔就着跪拜的姿势化回界,变成飘荡着樱花的小溪,又从门口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