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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冷峻,“你的抱负便是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吗?如今在你的治下,大理寺一片乌烟瘴气,只要能够敛权,你们不择手段,党羽确实拉拢了不少,纲纪则是彻底荒废,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李稚没有接话。
贺陵道:“你不说话,是代表你尚有廉耻之心,人若是知耻,还不算是无可救药,跟我回去。”
李稚闻声看向他,眼中有几分难掩的意外,他跟了贺陵好几年,深知贺陵的暴烈脾性,他完全能够想象出对方听说这些消息时是何种怒不可遏,也想过贺陵此番是要与他恩断义绝,却独独没想过贺陵是前来劝告他的。
贺陵与往日那副硬朗刚正的样子相比,确实苍老了许多,虽然强撑着一股精神气,但脸上已有了老人才有的疲态,在听说李稚近日来的所作所为后,他先是不敢置信,随即不顾旁人劝阻立刻赶过来,他自然是愤怒失望,可当亲眼看到李稚这副年少气盛、权势滔天的模样,他却忽然又感受到一种年轻时绝没有过的无奈,还有些无法言说的心痛,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似乎是明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并没有动怒,“学生走错了路,也是老师没有尽心管教的过错,这一阵子我确实对你疏于关照,你的事情,我有不可推卸的过责。好在我看你尚能明白事理,知错就改仍不算太晚,你即刻跟我回去,过后一同去谢府拜访。”见李稚站着不动,“你怎么了?”
李稚道:“我与谢中书之间分歧已深,我恐怕是不能够回去了。”
贺陵看上去并不担忧这一点,“这你也不必害怕,既已知道自己错了,只要从此真心改过,旁人自然也肯给你一个新的机会。谢中书性子向来宽仁,对你也是寄予厚望,待回去后你认真地朝他认个错,想来他不会过于为难你,便是他说你两句,你也该好好地听着。”贺陵见李稚仍是一动不动,终于道:“看来你是不想回去?”
李稚站在原地片刻,手臂往下,放开了撑着的伞,长街上尚有人来人往,他抬手捞起了一截衣摆,对着贺陵跪下去。
“老师,学生不肖,有辱您的声名。这两年来学生承蒙您提拔与照料才能走到今日,师恩重如山,学生铭记于心莫不敢忘,只是学生确实不想也不能够再回到谢府,人各有志,我亦有自己的抉择,不愿意更改。我心知不配做您的学生,也不敢再喊老师,唯有再拜一次,还望您珍重身体,若有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说完低头一拜。
“你!”贺陵低头盯着他瞧,见他真的砰一声叩首触地,微微睁大了眼。
李稚对着他拜了三拜,一是敬,二是谢,二是别,而后他起身揭过伞,转身离开了。
贺陵望着那一道被雨打湿的正红色背影远去,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路人远远驻足,他缓缓吸了口气,一旁的陆丰想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抬手给制止了。
李稚撑着伞走出去十数步,心口才隐隐感觉到疼痛,胸腔仿佛被猛烈的风吹得鼓张起来,一股气在其中横冲直撞,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直嗡嗡作响,一抬头,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谢珩正站在长街对面望着他,没有打伞,也没有走上前来,那股气似乎猛地把心脏撞裂了一道口子,清脆的一声响,所有压抑的感情全都冲涌了出来,铺天盖地,头晕目眩,李稚站在原地,与之对视。
等回过神来后,李稚垂了下眼睛,脚下换了方向,幽幽地往另一条路走了。
谢珩没有让人去拦下他,看着他往南进入街巷,背影随之消失。谢珩用眼神示意裴鹤过去看看贺陵,裴鹤立刻抬腿往外走,贺陵仍是笔挺地站在原地,车马喧嚣利来利往,颇显得他这样古板端正的人有几分不合群,一辈子清高刚烈的老人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注视着风雨中那半块残碑,他缓缓叹了口气,短短一瞬添了无限苍老。
晋王府。
琉璃光照着窗前屏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赵慎缓缓睁开了眼睛,床帘摇晃如金色流纱,他看着帐顶繁复的紫藤花纹,抬手慢慢按上了胸口的伤处,轻皱了下眉头。
他做完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在那个梦中,他再次回到了当初拼命逃出盛京城的日子,这些年他始终觉得自己还在那辆疾驰的马车上,从没有跳下来过,两岁的赵衡就在他的身旁不停嚎啕大哭,这个梦比从前做的都要更真实,令他不由得多思索了一阵。
他在梦中回想起来,当年他看赵衡哭得一塌糊涂,其实他也是想哭的,他并不知道那辆疾驰的马车究竟会将他们带往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那一年的他实则与两岁的赵衡一样惊慌失措、恐惧不安,他只能抱紧了赵衡,耳边不断回响着母亲的叮嘱,“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弟弟。”
是啊,他在这个梦中再次见到了母亲。
时隔将近二十年,这是母亲的相貌在他的梦中最清晰的一次,李稚早已不记得母亲了,唯有他还会做这样的梦,母亲站在昏暗的光影中静静地注视着十岁的他,那道白色身影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她不离开,也不靠近,也不曾说话,魂归来兮,万物皆寂,他总觉得这个梦是母亲在告诉他,不要留下那孩子一个人。
赵慎从没有对李稚提起过,当年诀别时,其实卫文君还另外多说了一句话,她对懂事的长子叮嘱完,转而对两岁的、尚不记事的幼子轻声说:“保护好你自己,还有你哥哥。”李稚当年太小,自然不懂,可赵慎却格外印象深刻,她叮嘱兄弟俩要相亲相爱,要相互扶持,这些年来母亲的相貌已全然模糊了,可这两句话却始终在他的脑海盘旋不去。
两个孩子皆是母亲的至爱珍宝,没有轻重之分,她给他们二人唱童谣,愿他们能够在黑暗中免于恐惧,往后余生无论遇到什么,始终心中怀有爱。她没有说:“你们将来一定要为父母亲复仇”,她在最后说的是:“父亲与母亲是爱你们的。”在这个世上,爱是比恨更绵长深刻的感情,能够支撑他们走过无边黑暗,且免于被黑暗吞噬。
赵慎起身坐了起来,抬手揭开了波光浮动似的床帘,亮光一下子照进来,萧皓坐床边守着,闻声一下子抬头看去,“世子!你醒了?”
赵慎按着胸前的伤口,看向神情激动的萧皓,他尚有些疲惫,正要让他别一惊一乍,萧皓却立刻道:“我这就去派人通知少卿大人!”赵慎见状不自觉地笑了。
李稚收到消息后立刻从大理寺赶了回来,琉璃窗前花团锦簇,赵慎已经换了干净衣裳,正坐在竹制躺椅上,听萧皓说起雍州庸医用错药以及他们上太医院新找了个御医的事,萧皓低声道:“此番绝对与赵元脱不了干系,他找了群庸医过来,全然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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