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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他越过大理寺,直接带着刑部大批官员进入金诏狱连夜突击审查汪雪顺,这一审却是审出了一份了不得的证词。
李稚当晚正在长公主府上做客。赵颂实在是很喜欢他,她看人很少问人品,只论才华,而李稚确实是个极有灵性的人,对事物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和她分外趣味相投。酒酣后,赵颂闲谈时聊起了儿时的事情,追忆往昔与兄弟姐妹在宫中长大的快乐光阴,这时,一个侍从揭开帘子一角走了进来,在纱帐下悄悄用眼神朝着李稚示意。李稚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李稚不着痕迹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一出门问那侍从道:“怎么了?”
那侍从开口说话,嗓子却无端发尖,原来是个太监,“回禀大人,金诏狱出事了。”
李稚二话不说往外走。
一出长公主府大门步入巷子,他就看见了等候着的紫色轿子,汪之令连太监上前来打帘子都来不及,直接下来了,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压抑着的慌乱,他显然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与李稚商量,一上来便道:“少卿大人!”连客气作揖都来不及,“今晚金诏狱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李稚点头,“听说了。”今晚刑部突然提审汪雪顺,说起这个汪雪顺,此人确实是没有任何脑子可言,他得到消息,自己不久就会被救出去,从死刑狱来到生牢,吃穿又恢复了从前的水平,便洋洋得意起来,竟是在牢中炫耀起自己的人脉,说自己的干爹是宫中的大人物,他不日便能够出去,谁料这些话全被狱友听在了耳中,很快传到了戴晋那里。
戴晋作为刑部掌狱官,和他那帮习惯了尸位素餐的同僚不一样,坐堂审案是老人家的平生乐趣之一,这事他干了四十多年再精通不过。他当即把人提出来,威逼、诱供、用诈,十数种手段施用下去,还沉浸在万事大吉中的汪雪顺当时便懵了,据说是吓得浑身僵直、汗流浃背,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说错连篇的话,他把汪之令给供出来了,供出了多少尚且不知。
好在汪之令提前收到了消息,立刻赶来与李稚商量。汪之令的头脑比汪雪顺要清醒千百倍,他深知自己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即便汪雪顺说错了话,但没有证据,又加之他平时处事周全,戴晋按律顶多治他一个包庇纵容之罪。但这事的关键不在于证据,到底做没做,证据说了不算,大家心中是有数的。寇园这么大的案子,上面若是没有人,这些年怎么能够压得住?士族必然要拿这事大做文章,他算是被人拿住了一道把柄,汪之令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万分危险,此时能够维护他的人,只有一个。
皇帝。
汪之令自然不会坐等士族向皇帝告状,他来找李稚正是为了此事,他对李稚道:“恐怕要烦请少卿大人陪我入宫一趟,和陛下仔细剖讲实情了。”李稚没有拒绝。
深夜,皇宫,一顶紫色小轿停落在东宣门,小太监早早地等候在此,见到来人立刻迎上来。李稚看见汪之令从侧门领着他进入皇宫,一时表情有些异样。梁朝皇宫有最严格的夜禁,宫门一旦关上任何人都不能擅开,违者刑同谋逆。当初赵慎命在旦夕缺一味药,前去拿药仍是要经过层层通报才能开门,但汪之令却能够在深夜自由带着人出入宫禁,可见其人在宫中的特殊地位。
深夜的皇宫笼罩在青叶香的黄烟中,好似一座昏暗肃穆的隐世道观,有不成线的烛光从远处飘来,李稚压住了心思。说实话,他虽然也被赵慎带着进入过皇宫,但他还从没有深入过内廷,更从未近距离亲眼见到过皇帝。元帝赵徽,这位梁王朝历史上最孤独神秘的皇帝,同时也被认为是最清静无求的帝王,二十年从没有上过朝,几乎不见他的臣子,也从不宠信妃子,他将皇宫打扮成道观模样,日夜在其中焚香叶、炼灵丹,只为登修仙大道。
通天白玉桥指向无上紫金殿,李稚走了进去,汪之令吩咐他在青色纱笼后稍加等候。宫殿朝四面八方大敞着门,殿中没有点灯,而是取了成丛的萤石照光,风吹起满殿黄纱飘卷,好似是诗书中描述的梦魂长生殿。天刚蒙蒙亮时,大殿中开始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头戴着香叶冠、披散着头发的男人赤脚而出,汪之令一见到他便立刻伏地不起,额头牢牢地抵在了地上。
“奴才见过陛下。”
赵徽双手中捧着一盏团花青色道灯,一张肤色如雪的脸也被照的荧荧地发光,他闭关了一个月,今天是他出关的第三日,照例仍是不能够睡觉,精神略有颓靡,人也无精打采,他像是一道鬼影飘在满殿黄纱之中,因为长时间的辟谷而显得身形格外瘦削,宽大的灰色道袍罩套在身上,被风一吹仿佛真的要随风而去。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汪之令,并没有出声。
汪之令察觉到了异样,知道皇帝恐怕已经得到了些消息,更是不敢抬头。赵徽问他道:“所以是你做的吗?”
汪之令一听立刻闭上了眼,十分出乎殿外李稚的预料,他回道:“是。”
“那些孩子是你让人养的?”
“是。”
“那园子你也有份?”
“是。”
“闹出这么多人命,全都是你的错?”
“是。”
赵徽把手中捧着的道灯举高了些,对着宫殿顶上的冬青花纹观察其中那团明光,他仔细看了片刻,忽然手臂用力往下摆,松开手掌的瞬间,道袍往两侧飞了出去,道灯砰然溅碎了一地,哐当一声巨响,他望着跪着的汪之令,声音有如天惩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狗奴才!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汪之令伏在地上发抖,闭着眼大声道:“是奴才的错!全是奴才的错!”
赵徽盯着那团跪地的身影,久久不曾言语,低缓着声音道:“若非看在你还算老实交代的份上,我定要当场砍了你的头!”
汪之令抬起头看向他,“奴才绝不会拿不实之言欺瞒陛下!即便陛下要砍杀奴才,奴才也只会对陛下说实话,永永远远说实话!”
赵徽的神情隐在飘荡的黄纱当中,“你跟了我几十年,我瞧你一向谨小慎微,竟是没想到,你还能招惹出这么大的事情,好个奴才啊。”
汪之令年纪大了,跪在地上承受天子之怒,有支撑不住之意,但他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陛下,这全是奴才的过错!陛下切不可动怒,为了奴才伤了您的身体与修行。奴才的命不值钱,若是让陛下为难,奴才愿即刻下狱,以一死平息朝野异议!”说着又是砰一声将头重重撞在地上,脸上极尽追悔痛苦之意,却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而是自己令皇帝如此伤心失望,嘶哑着声音道:“这尽是奴才的错啊。”
赵徽赤着脚慢慢踏过了那一地的道灯碎片,站在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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