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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明白,皇宫道士中除了广阳王府安插的耳目外,原来另有谢府的暗线,他明知道计划已经泄露,自己十有八九走不了,又何必垂死挣扎?这解释合情合理,谢照却并没有相信,赵元也知道他不信,自顾自地轻笑着。
赵元这人也不知道有何本事,以皇帝火烧群臣的暴烈性情,在明知赵元背叛他的情况下,本该将他早就碎尸万段,但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留了他的性命至今,并且能看出来,皇帝从没有对他用过刑。赵元的意思很浅显,他不想说的话、不愿做的事情,便是将他粉身碎骨他也不会顺你心意。
那一日白玉桥旁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永远也不会为人得知,这是赵元给出的答案。
谢照心中明白问不出来,也没有再多费心思,命人将最后的酒菜送进去,算是对这位王室宗亲最后的交代,吩咐了狱卒两句,他转过身离开。
赵元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慢慢低下头,忽然低声道:“谢照,你当真觉得你赢了吗?”那道声音忽然在空旷的大狱中响起来,莫名有几分空灵。
谢照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赵元的眼睛在黑暗中好似闪烁着妖异的光,“我来京之前,命雍州将领杜勋率两千士兵自豫州穿过祁峡栈道,赶赴黄州押运军粮,我给杜勋下了道命令,今年黄州水涝成灾,粮食收成不好,我命他届时扮作粮商多前进两州,到宁州府另外购粮,宁州是建章谢氏的祖地所在,诸多谢氏族人长居此地,我叮嘱他小心行事,万勿惊动贵人。”
谢照的眼中起了些波澜,却没有说话。
赵元继续道:“杜勋是我的养子,也是赵慎名义上的兄弟,我同他商量,若是你的父亲与弟弟入京后不能回来,我话还未说完,这孩子抢白道:宁州府的人,一个不留,刨坟鞭尸,誓为家人报仇。这孩子性情刚烈,言出必行,连我也劝阻不住。”
谢照一言不发地盯着赵元看,赵元的神情仍然是一派淡然,这世上难道只有谢家人能够留有后手吗?
宁州不仅仅是建章谢氏的祖地,更是诸多京梁士族的祖地,除了建章谢氏的族人,另外还有许多退仕高官,皆为当今世家大族的祖父辈,赵元提前埋了这样一手,摆明是预备着一旦出事便拿出来当做筹码,为自己谋取上桌谈判的机会,京梁士族投鼠忌器,必不敢轻举妄动。
赵元继续道:“我与杜勋做了约定,若是我不能按时回去,一切尽由他打算,京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原想给他去一封信,让他切忌冲动,但后来我转念想想,”他忽然停了下来,大狱中一时静得悚然,他低声道:“我想,你们杀死了我的儿子,我让你们断子绝孙,才算公平,否则我的儿子不是白死了吗?”
谢照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一双幽深的眼睛盯着赵元,赵元仍是那副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样子,握着拳头坐在昏暗的地牢中,与之对视,“我养了他二十年!他是我的儿子啊!我没想过他真的会来救我,他一入京就在找我,可惜到底没能够见上最后一面,今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亏欠他许多,便用京梁士族这百来户的人命,来稍微弥补我这个做父亲的内心的愧疚吧。”
一片安静中,尘光无声地涌动着,赵元轻声道:“算一算日子,宁州府的消息也差不多该抵达盛京了吧。”
谢照盯着他,终于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身后牢狱大门缓缓闭合,将那张隐约发亮的脸庞彻底关在了黑暗当中,遥遥的似乎传来一声笑,仿佛这深不可测的地牢中真的封印着一只绝世大妖。事到如今大势已去,即便留有杜勋这一手,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既然注定今生不得化龙,那就化作一阵妖风、一场血雨,生是不可能生了,便一同死吧。
谢照一出门立即叫来侍从,“快去宁州打探消息!”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狱中重新归于寂静,风啪的一声将窗户从外打开,透明的夜光如清水般照了进来,赵元感觉到寒意,回过头看去,小小的一扇窗户外,雪花还在轻飘飘地飞舞,空中好似隐约盘旋着轻笛声,空灵幽寂,赵元的心情也跟着那雪花渐渐飘了起来。
他看了很久,身体也逐渐冻得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亦或者是真的魂归来兮,他隐约看见那一簇朦胧的雪光之中,有道沁绿的身影款款而立,她就那光中静静望着自己。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赵元重新低下头去,轻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最后将谢照的这一军,还是笑这些无聊至极的世事,“等一等,很快就能见到了。”
宁州大屠杀震惊朝野,赵元于狱中自尽。
谢府。银白色的烛光照耀着拱竖如山的牌位,谢照在光海中默立,不知在想些什么,脚步声扯回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他回身将妻子桓郗的牌位轻轻摆回原位。
谢珩在祠堂外停下脚步,此时天色已暗,父子俩一内一外,一亮一暗,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谢照莫名想起多年前他目送谢灵玉离开谢府时,自黑暗中投来的那道视线,也是像今日这样暗潮汹涌、惊心动魄。
“为什么?”
风雪好似瞬间激涌起来,瓦檐下的精铃当当作响。
谢照直言问他:“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谢珩道:“今日千里流血、两败俱伤之局面,是你想见到的吗?”
梁朝崇尚玄学,早已将儒家的东西抛得七七八八,却唯独留下了“孝道”,世家大族以孝道传世,朝廷以孝治天下,如建章谢氏这样的簪缨世家向来有“尊长”的传统,当面质问自己的父亲,足以称得上大逆不道,谢照打量着谢珩,道:“治国如医人,想要根除暗疮顽疾,免不了动刀流血,一时之痛比起积重难返的溃败,算不了什么。”
“即便牺牲宁州,亦不足惜?”
“不足惜。”他毫不犹豫。
谢珩道:“将天下视作棋盘,将君臣视作棋子,你高高在上已久,视自己如神,已经没有了人性。”
谢照眼神骤变,这一刻,遥相对立的两个人眼中均不见任何亲情,原地只有新旧两代政客在互相凝视,他们的脚下,是整个大梁朝所有权力百川入海的终点,处在这种位置上,没有父与子。
谢照是聪明人,谢珩这两句话一说出来,他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他回过身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慢道:“梁朝开国时,中州风雨飘摇,先祖自西陵出,率一众士族拥函王赵熙为帝,三百年来宇内海晏河清,祖先将基业传至我手中,我又亲自交到你的手上,这是盼望你能够将其发扬光大,如赵慎、赵元之流,于河西日拱一卒,图谋分裂天下,你明知他们野心勃勃,却一再纵容,养虎为患,致使西北三镇尾大不掉,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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