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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许多。红炉中烧着炭火,对着庭院中的纷纷雪花,两人在堂前坐下,谢灵玉道:“盛京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点没有变。”
谢珩道:“父不父,子不子,还有何好说的。”
谢灵玉深知谢珩的手段与能力,此番若非谢照用亲情布局,能算计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这世上哪个为人子女的,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设防呢?
谢灵玉道:“二十年前,王珣阵亡消息传回来的那日,他跟我说,他是父亲,父亲永远不会做错,但我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是父亲,所以他做过的事,都将算在我们的身上。”谢灵玉想了想,“这些年来,我并不恨他,父母将我们养育成人,供我们锦衣玉食,穷尽此生我也无法回报这份恩情,我只是后悔,是我害了王珣,错就错在,我救不了他。”
谢珩静坐着没说话,炉中的红色火焰在微微跳动,他的眼神也如静湖般渊深起来,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那一道被风雪淹没的背影,与无数前尘往事交融在一起,最终全都模糊起来。
人间之事最难两全,谢珩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能理解谢灵玉的人,直到今日,他再回想起谢灵玉当年毅然离开谢府的背影,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浅薄,他那时能够体会到的痛楚实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一面是血亲,一面是挚爱,为人子女,她用自己的一生去替父亲赎罪,而她生而为人的爱与恨,则是随着王珣的离去,成为再也不能重提的风中往事,今生再不敢回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如谢灵玉所说,错就错在,他们救不了自己所爱之人。
谢珩低声道:“我一直在想,那一日我就看着他离开了。”
谢灵玉闻声望过去,谢珩坐在半亮半暗的光影中,已经变得昏暗的暮光披落周身,空中的尘埃犹如轻羽般上下翻飞着,她逐渐意识到了一些东西,道:“你一直留在雍州,是在找寻着谁吗?”
谢珩道:“是李稚。”
谢灵玉的记性极好,谢珩刚一说出“李稚”这个名字,她的脑海中自动跃出一张满是少年气质的脸庞,是他,当初她回京时在谢府见到的那名扑上去抱住谢珩的孩子,“我记得他,他出什么事了?难道他也被卷入此次的风波中了?”
谢珩道:“他是愍怀太子的次子,赵乾的亲兄弟,二十年前凤凰台之变,他没有死。”
谢灵玉一瞬间没了声音,这消息太过震撼,任是谁都要稍微反应一会儿,何况还是她这种远离政治中心多年的人,“那他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谢珩凝神片刻,“我找不到他,什么地方都找尽了,或许是他不愿意再见我,又或许是……”他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灵玉尚沉浸在这则简短的消息带给她的震撼中,下一刻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视线扫过谢珩的脸,她低声道:“你不顾一切自盛京赶来雍州,就是想要找到他。”她停了停,“你对他有情?”
谢珩望向谢灵玉,眼神漆黑深邃,“是。”
谢灵玉心头一震,庭院中落雪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种滚烫激烈的情绪从心脏中冲出来,她生生地定在原地。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这太过相似的宿命感让她陡然有种回到当年的错觉,她像是想要说句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只从袖中伸出一只手去,她慢慢握紧谢珩的右手。
“一定要找到他。”她的声音无端低哑至极,像是说不出话来一样。
谢珩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他闭了一瞬眼,终于低声道:“长姊,一直以来,我是不是皆做错了?”
谢珩一生坚定,谢灵玉从未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甚至都还没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一股没来由的悲伤便泛上心头,她强忍情绪,轻声道:“他不会有事的,他是愍怀太子的儿子,世上还有他尚未做完的事,他不会允许自己死的默默无闻。”
谢珩没有再说话,夜间,将谢灵玉送至歇脚的宅邸后,他一个人沿着无人的街道来到雍州府,忽然勒住缰绳。
他翻身下马,望向不远处的断壁残垣,王孙不再归来,昔年广阳王府也成为旧时故事,他注视着雪雾朦胧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片覆满衰草的旷野,以及那道若隐若现的瘦削身影,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一行模糊的脚印,心不断地沉下去,却怎么也触不及底,万水千山,长夜漫漫,他一直站在风雪中没动。
这座广阳王府是赵慎大半生的心血所在,李稚若是活着,一定会回到此处,但没人知道他何时回来,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永远也到达不了。
谢珩站了很久,心中的怀疑愈演愈烈,一夜又过去了,他终于抬头望向天边飞白的微光。
天亮了。
第114章 上卷完结
豫州城外的荒庙中,清晨的第一缕光自穹顶飘落,照亮了一张毫无血色的年轻面庞。
李稚缓缓睁开了眼,他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梦中有一个人在寻找他,在他逐渐步入黑暗时,对方的视线如影随形,他终于回过头去,看清了对方的脸庞,同时也从无尽的混沌中苏醒过来。
眼前的画面模模糊糊的,他抬起冻僵的手摸了下额头,血窟窿已经冻住了,手掌中握着一块青玉的令牌,上面沾满了血污,他看了一眼,无意识地抓紧了它。
过了很久,他才稍微清醒了些,艰难地坐起身,再次看向左手中紧握的令牌,他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一日离开盛京后,他并未立刻前往雍州,十三州郡各处设有严密关卡,他为了隐藏身份,选择尽量穿行在荒山野地,最终绕远路来到豫州边缘。失血过多令他始终昏昏沉沉,唯一支撑着他在荒原中走下去的就是记忆中的那片滔天火光,无论是清醒亦或是昏迷时,它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它一直就在他的梦中燃烧,仿佛永不止息。
李稚感觉到吃力,重新闭上眼睛,庙外的风雪还在愈演愈烈,伴随着不时的轰鸣声,像是天上的神仙发了怒,将整个世界颠来又倒去,赵慎刚起兵时,南方应景地下起了雪,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场罕见的大雪将席卷北方六个州郡,李稚没有死在盛京士族的追捕中,却差点死在这场浩大的风雪中。
李稚原先并不理解为何南方关于风雪的谶言会流传得如此之广,如今他才明白,那些纷乱的流言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恐惧,积雪成灾,又逢内乱,对于本就活得艰难的百姓而言,这一切意味着浩劫将至。天灾人祸,兵荒马乱,这是一场彻底改变了他人生的旅途,他第一次得以浏览梁王朝的全貌,士族豪强割据,百姓流离失所,政治内斗不休,人生百态,苦难实多,这一切带给他的震撼是难以言述的。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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