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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黑发雪衣的女孩坐在寺庙中等待受洗,少年安铎奉父王之命来取织好的经幡,一抬头,视线两两相对,他手中的经幡掉落在地,怔怔地看着她,阳光下,红衣僧侣转着经轮,在大佛前一遍遍地吟诵如诗的偈言,风吹起她织满雪羽花的头纱,这一幕多美啊,他用了整整一生去铭记。
她、木华黎、安铎三人自幼一块长大,彼此感情深厚,亲密无间,对两兄弟而言,她绝非侍女而是亲人,他们三人是彼此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后来她爱上木华黎,两人陷入热恋,木华黎执意立她为王后,是他在一众反对浪潮中站出来坚决拥护。
木华黎病逝前,曾将他叫到床边,嘱咐他守护好她,一个是他此生最敬爱的兄长,一个是他深藏内心多年的人,他红着眼睛点头,并将其视作比生命还重的承诺,昨日的誓言还在耳边回响,却忽然间失去所有的意义。
斗志瞬间幻灭,安铎在她的目光中重新平静下来,他七窍流出黑血,瞳仁逐渐失去光泽,身体早已撑到极限,他终于彻底绝望,面向着她,自腰间抽出佩刀,“来不及了,第一次见面时,我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提起全身力量,干脆利落地割断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大殿外雷暴滚滚,里面却死寂一片,一束闪电照亮了周太后的脸庞,靛紫色的地毯上躺着几十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酒水混着鲜血泼洒满地,素白的纱笼在随风摇曳,那塔氏王族几近全灭,周太后一直盯着安铎的尸体,目光最终落在他袖口那片轻盈的雪羽花上,她落了一滴泪。
花谢了。
她起身走下台阶,一步步来到安铎身边,伸出手慢慢握紧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掌,安塔尔,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名字,那个暗暗为她采来雪羽花的少年、那个永远沉默寡言的男人、木华黎最疼爱的弟弟,死在了她的手中。
三日后,妥欢帖睦尔向南朝递交国书,周国无条件投降,向南朝俯首称臣,所有子民都将在三个月内撤离都思城,她将带领他们回到草原深处的故乡,永远不再回来。
“战争结束了。”
她站在佛宫前向臣民宣布,所有人都瞬间为之放声痛哭,满脸憔悴的士兵浑身颤抖,仿佛是一下子失去支撑,又仿佛是终于重获新生,他们跌撞着摔在暴雨中,近乎发泄的嘶吼响彻大街小巷。
周太后立在城楼上,抬眼望向风雨飘摇的前路,僧侣们无声地站在她身后,随着诸王陨落、王朝更迭,周国所有权力收归她手中,自这一刻起,所有的罪与罚、过与错、投降的屈辱、王朝的衰败、历史的批判,都将由她一个人承担了。
第163章 天下英雄(一)
紫宫政变彻底颠覆了周国政治格局,三十七位亲王、世子被毒死,鲜血染红宫殿,曾经叱咤风云的黄金家族从此名亡实存,权力从顶层开始崩塌,急速土崩瓦解,周国从此转向女主政治,君权神授,长生天佛教逐渐走向鼎盛。
妥欢帖睦尔这个名字首次被载入历史时,就与血色政变紧密相连,冥冥之中预示着她那注定波澜壮阔、沐浴血火的一生。
对于军事国家而言,战争失败势必导致内乱,演变到最后,全盘崩溃与军事政变是必然。
大厦将倾之际,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过去的人承担罪责,带领余下的人寻找出路,妥欢帖睦尔正是这样一个人,她以一己之力将残破不堪的周国从灭亡边缘挽救回来,在她的带领下,草原诸部全部放弃抵抗,向南朝称臣。
她从站出来那一刻起,就已经接受历史的归罪,丈夫、亲人、政敌全都已死去,万人争夺的权力最终属于她,整个世界的腥风血雨也将由她一个人去面对。
赵慎接受了她的降书,三月,两国正式停战,同一日,上百万氐人残部开始沿着贺兰山—阴山古道往回迁徙,目的地是他们歌中所唱的那片遥远的家乡,这场长达三百多年的侵略之旅,因野心与欲望而起,以数百万人的黯然梦碎而告终,眼泪已尽,魂断渭水,只剩下沿途支拄的尸骸,还将向旅人一遍遍讲述这段往事。
对汉人而言,这一刻是北伐的终点,而对氐人而言,这只是他们归乡的起点,前路漫漫,千难万险,在踏上那片早已难辨方向的水泽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前方将要面对的是怎样可怖的风暴,他们唯一能相信的只有那个人,她是神女,也是圣母,她承诺会带他们回家。
妥欢帖睦尔立在荒芜的山坡上,风吹起她的衣袂,间杂着清越声响,她身着一袭茶白色走服,这是氐人传统服饰,层层叠叠的素银缠绕在腰间、臂间、脖颈间,拨动时仿佛流泻着皎洁月光的水浪,又仿佛迎风凋零的银盏花瓣,在最外面的肩膀上,披下来一长条皇族紫绸,满绣的佛家万字符熠熠生辉,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权。
那一个逆光而立的背影,与长生天佛教中的菩萨轮廓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一阵苍茫的歌声,她的眼神波动了下,望着那支正缓慢行进的队伍。
“敕勒川,阴山下。”
“天赐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歌声一起,泪水涌出眼眶,队伍中无数人纷纷回头,她听了很久,“走吧。”
氐人退出汉域,烽火台历久弥新,一段三百年的故事由此谢幕,参演的各方告别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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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稚收到周国正式投降的消息后,下令军队原地驻扎,此地正好距都思城中轴线一百里,不算近但也不远,李稚一直没有继续前进。
霍玄道:“殿下不立即进驻都思城吗?”
李稚道:“不急,我们在此地等候大殿下,待他先入城,我们随后再跟上。”
霍玄的眼神有几分意外,玉泉战役在火药的助力下打得摧枯拉朽,相比之下,赵慎那边则慢了不少,所以军队也落在他们后方。
如今周国全面投降,都思城已是囊中之物,李稚大可以直接进驻城中,那可是首先夺下敌人首都的功绩,自古以来就流传着先夺帝都者为王的言论,唾手可得的皇图霸业,他竟是不为所动吗?
赵衡与赵乾虽为手足,却自幼分离,多年后才双王重聚,兄弟情谊竟是如此之深,这让霍玄有些意想不到,“殿下胸中有丘壑,只是将士们历经艰险才来到此地,个个都望眼欲穿,怕是等不及了。”
李稚望他一眼,“等得及。只要等的人是对的,等多久也心甘情愿,不是吗?霍将军。”
霍玄道:“也是,三百年都等下来了,不急于这一朝一夕,那就愿与殿下一同,恭候一位天下共主了。”
李稚别开视线,霍玄忽然望向一旁的谢珩,谢珩正读着周太后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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