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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唤不醒半阖着眼的谢照时,整个人一愣,“父亲?”他随即趴在早已失温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得呕吐出来。
谢灵玉得知消息后怔怔地坐在窗前,许久也没说话。
桓礼难掩担忧地看着她,“谢晔已经安排好姑父的身后事, 现如今新帝刚在雍京登基, 还没有能腾出手整理江南, 谢晔怕夜长梦多,先以旧礼将人安葬在璟山,虽说仓促了些,但也算是礼数周全。”
谢灵玉终于道:“他可留有遗言?”
“没有。但徐立春在归乡前曾去拜访过他一回,他只说,”桓礼停了下,声音也轻了些,“历史的风,会吹去陌上的尘。”
“道吟知道了吗?”
“雍京离得远,书信还没寄出去。”
“我想去一趟雍京。”
“也好,我为你安排马车。”
桓礼离去后,谢灵玉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她缓缓攥紧袖中的手,一束薄暮日光从琉璃窗打进来,轻抚着她洁白的脸颊,泪水逐渐滚落下来,一颗又一颗,她重新闭上眼,心脏仿佛绞在一起,痛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月后谢灵玉抵达雍京,她与谢珩在城中重逢,告诉他谢照已逝的事。
“父亲殁了。”
谢珩瞬间沉默。
谢灵玉身着孝服坐在堂前,圆月发髻上挽着一朵白花,人看起来清瘦异常,但声音却十分缓和,“在最后那几年,他备受病痛折磨,身体有如一截千疮百孔的枯木,连起坐都异常艰难,如今也算是终于得到解脱。”
谢珩心中清楚,对谢照那种性情而言,身体上的痛苦不值一提,精神上的毁灭才真正令他痛不欲生,儿子弑君、梁朝覆灭、士族谢幕,每一桩对他都是致命打击,身体一瞬间就垮了,终至郁郁而终。
谢灵玉见他一直没说话,从大袖中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臂上,“他早已病入膏肓,药石难医,这是天时已到,你没做错任何事,不怪你的。”她又道:“我要走了。”
谢珩望向她,“去哪儿?”
谢灵玉道:“新朝初立,将氐人驱逐到贺兰山外,北方渐渐安定下来,我想在关外看看,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她没把话说完,心中总觉得有些事若再不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翻过手掌,握住谢珩的手,“好好照顾自己,这世上许多人的命运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但这并非我们的过错,人要往前看,这辈子为自己活一场。”
谢珩终于道:“长姊是真的将我看做稚弱少年了。”
谢灵玉道:“小时候你一直随祖父住在邺河,一年也见不上你几面,母亲去世得早,都说长姊如母,但我却还需你照顾这么些年,心中实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她的眼中仿佛有光,“如今父亲不在了,谢玦又……谢家就只剩下你我两人,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我也只是略说两句罢了,不能为你们做到什么。”
谢珩道:“我替长姊安排行程。”
谢灵玉摇头,“不,我知道你这些年也不容易,不必再为我操心了,这次我想一个人。”她停了下,“陈伯去年没了。”
“陈钰?”
谢灵玉点头,“老人家爱喝酒,喝醉了失足坠河,没能救回来,是我的错。”她抬手抹去眼角一滴泪,望着谢珩道:“人总是要散的。”
谢灵玉忽然像是想到些什么,她回身取出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在桌案上,拆开外面层层包裹的漆黑锦缎,只看一眼这盒匣大小,谢珩立即认出这是什么,眼神微动。
谢灵玉道:“此次我来雍京找你,一是为了亲口传递父亲的死讯,二是为了它。”
她伸手将锻铁匣盒往前推了下,“这是王珣用自己性命换来的珍宝,二十多年来它陪伴我度过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但它不属于我,它属于天下每一个人,我一直都想把它交到一个真正值得托付的人手中,一个足够有资格守护它、绝不让它辱没的君主。”
“王珣一生志在收复北土,谁实现王珣的心愿,谁就是它的守护者。”谢灵玉伸手揭开沉重的匣盖,尘封已久的耀目光华粲然流转,“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让它重见天日,为新朝开启第一轮国运吧。”
传国玉玺。
它就静静地陈放在那只匣盒中,恍若二十年前的初见。
谢珩道:“这是王珣留在世上的唯一一样东西,长姊舍得?”
谢灵玉的耳垂下坠着两只浑圆的珍珠,光泽并不如她从前佩戴的那些明亮,像是旧物,她抬手将鬓角碎发压入耳后,两颗珍珠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有什么舍不舍得的,人生短暂,很快就能见到了。”
谢灵玉的脸上涂抹着淡淡脂粉,遮去眼角细碎的皱纹,也掩盖掉原本的气色,谢珩鲜少关注女子的妆容,但这一刻,也不知是不是脂粉的魔力,十六岁的谢灵玉忽然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自她的腰间垂下来一枚精致小巧的白麟玉印,表面隐约残留着旧日的修补痕迹,系一串雪色流苏,与那她耳边的白色珍珠相映成辉。
她见谢珩一直看自己,重新伸手覆上他的手背,“父亲聪明了一世,也糊涂了一世,他怨不着你,无需愧疚。人死万事皆灭,如今他不再是南梁名相,也不再是你的对手,他只是我们的父亲,一个父亲,是允许被爱着,也允许被恨着的,他一直都在璟山,回去后可以去看看他。”
谢珩道:“自然。”
就在谢珩与谢灵玉交谈时,谢照的死讯也传到另外几人耳中。
皇宫中,季少龄身穿整齐官服,正跟李稚商议兵屯之事,战争结束,百万大军需要重新安置,侍者来报谢照逝世时,两人正讨论分田法,李稚闻声放下手中文书,陷入短暂的沉思。
说句实话,李稚在听到这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谢照竟然现在才死?谢照病危是人尽皆知的事,自当初谢珩弑君后,盛京再没了他的消息,谢珩也从未提起他,后来又逢战乱连连,李稚一直也没顾得上南方,他总以为谢照早已去世。
李稚毫不在意谢照的死活,这人活着一日,便在无望中多苟延残喘一日,而他若是真的死了,更是无足轻重,但此刻李稚的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人。
谢珩骨子里是重情的人,他若听了这则消息心中必然不好过。
过了会儿,李稚注意到大殿中的寂静,忽然感到不对劲,他这时才注意到季少龄的神情,令他意外的是,季少龄在听闻谢照死讯后,并未表现出大快人心,反而默然良久。
他唤道:“老太傅?”
季少龄回过神来,拱手道:“臣失礼了,殿下见谅。”
李稚道:“谢照死了,京梁时代也宣告结束。他到死仍在怨恨谢珩,却不知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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