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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始紧贴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颤抖着,久久没有发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沙哑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想到有关你的事,我总会这样没来由的难过……从前我以为那是因为我爱着江住,把你当成了他的替代品,把那些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你身上……其实不是的。”
江倦在心里反驳:那就是。
“我以为江住的死一直是我的隐痛和心病,作为导火索的你只要出现,我就无法避免这样的心疼……但那只是我骗自己的借口,其实我一直知道……一直知道他的死不是你的错,归结到底,是因为我没能保护好你们。可我太浑了,越是害怕失去你,就越是不敢好好待你,潜意识里觉着我越在乎你,在失去你时就会越疼,所以我一直在做这样自私的,可憎的,毫无意义的事。我一直在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听着他的忏悔,江倦心里唏嘘。
多少年了,他始终化不消心里的怨,或许就是在……等着这句道歉吧。
他这个人,对萧始没有刻骨铭心的恨,他要恨的人太多了,萧始甚至连名都排不上。
说到底,在他心里,只有家国之恨才称得上恨,他把国,家,父母兄长,警察的荣誉……等等一切看得太重,自己往往是排在末位的。
可人心总共就拳头大小,装不下太多激烈的情感,恨给了最该恨的人,对自己和萧始,也就只算得上怨了。
经年累积的怨,自然不是在这忏悔和道歉里就能抹消的,但萧始迷途知返,于他而言,也算多年的心病得了慰藉。
某些被冰封的东西有了松动的迹象,挣脱欲出。
“可是我不信啊……”江倦喃喃道,“萧始,我信你对过去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也有心弥补,可我不信你爱错了人。”
“我明白,我不求你信我,不求你原谅我,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了,倦,你别丢下我……”
要江倦说实话的话,他是想答应萧始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一声“好”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守了萧始这么多年,也想看他解脱,想看他奔赴安稳的人生,也是想点头答应的。
可他很快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给不出任何承诺的。
他总归是要走在萧始前面的,到时失约,他们都不会比现在好受。
思量间他回了头,见萧始紧贴着他,无声无息地哽咽着,心疼更甚了。
人活到他这程度,也是贱得没边了。
他搂着萧始,把人拉进怀里,揉着那湿漉漉的卷毛。
此时萧始就像只落水的奶狗似的,委屈又可怜地趴在他怀里——就是体型大了点。
“我不信。”
江倦又一次重复,就好像这刀又刺在那人心口一回,令他受了刺激,猛地打了个激灵。
“但是我可以……给你点时间,让你去证明。”江倦叹了口气,“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可以吗?”
“我会的!倦!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一定会的!”
江倦其实也没心软到看他掉两滴猫崽儿就受不住的地步,只是萧始方才哀求别不要他的时候,令他生出了许多会造成犹豫的回忆。
都说人在最无助,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往会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逃跑。在濒临死境,而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萧始的脸时,江倦就知道,在这世上,他只有他了。
他这辈子做过很多违心或不由自主的事,似乎从来没为自己活过。至少在针对萧始的事情上,他想凭直觉和己意做一次选择。
也是不问后果,不计得失。
事后江倦抽着烟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晾着自己的一身水汽。
彼时暖阳初照,光线并不刺眼,映在他脸上,灼热而柔和。
他一直坚信世上是有光的,只是那光会灼得他原形毕露,让他不得栖身暗处,不见天日。
可他内心又极度渴望。
有些东西,只要期待,只要坚持,哪怕一生只得见一次,也是值得的。
萧始偎在他身后,两手环着他的腰身,让他有了依靠。
两人望着窗外满枝在微风中摇曳的白茶花,双双意识到这样静谧而安逸的日子是他们一直期待的。
所求不多,是寻常人家的柴米油盐,却是他们遥不可及的未来。
“你哥看着呢。”萧始轻声说道,“昨晚我在楼下站了一夜,想通了以后,第一个就告诉了他。我从不对逝者说谎,我敢在你哥面前发誓,也敢在你父母和我妈面前发誓,我所言绝无半点儿虚假。”
江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淡淡应了声:“嗯。”
就算是个美好的谎言也好,至少在萧始对他说了这些话后,他总算是能正视他们一起走过的那段过去了。
萧始小心地帮他修剪着指甲,阳光越发灼人,江倦像猫一样眯着眼睛,仰在他肩头,感受着这一刻的宜人的暖意。
寒冬……总算过去了。
手机不识相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刻的温存。
萧始瞄见来电的名字就想把手机顺窗户扔出去。
“谁啊?”江倦问。
“……我那年少时的情敌。”
江倦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神经病……”
说着便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