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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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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弈今天的事,若是他自作主张,其心可诛,他必死无疑。
    而若是受朱晏亭的委托,变作她想嫁给皇帝的手段,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阿姊好大的主意啊。”齐凌笑赞。
    他慢慢侧过身,眉梢一扬,玩笑一般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剑轻轻搭上了朱晏亭的肩膀,春水一样的光华潋滟的剑刃,与她裸露红衣之外的羊脂粉颈极为相配,剑身流水一样在她的肩头磨人的慢慢来回。
    只像是玩心忽起的少年,语气也是温和的。
    “你已得先帝密旨,当知君无戏言,朕断无悔婚之理,连衣裳都吩咐人给你做了,你何不守约留章华待嫁?”
    “回禀陛下……”朱晏亭下颌被剑光倒映得雪白一片,嘴唇上也无血色,她微微垂首,若有所思的望着颈畔兵刃,眉眼在剑光里显得有些单薄:“我母过世前,切切叮嘱我不得将密旨宣于他人,我父逼婚,我能奈何?”
    “你这话不尽不实。”齐凌未收那剑,有意轻轻将手一送,剑刃贴过去,只差一寸便进咽喉,能见她喉咙微微滚了一下。
    “你已见过朕,也托付了贼人与朕,为何不坐守章华,而要多今日之一举?”
    朱晏亭眼睫微颤了一下,抬起眼来,定定望着他:“陛下可知?那日辞别陛下返家,我父便认定我那夜与男子厮混,将我幽禁沙渚之上,迫我出嫁。婚期就定在这几日,倘我不遣李弈来寻、渡不过云泽、见不到陛下,此刻已是云泽之下的一具尸骸了。”
    不知是不是“尸骸”二字触动了皇帝,他执剑的手下垂,眉目中出现了浅淡的几不可查的困惑。
    他能听出来,朱晏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字字诚挚,情真意切,毫无破绽。
    然而总有某个地方,隐隐的不对劲。
    然而殿内灯火煌然,愈显得她形单影只,双肩伶仃,孤袍逶迤——他忽然就心软了,先帝已经下密旨给他定下的未婚妻,未来的皇后,却被逼迫到焚烧宫台、孤行百里,前来寻找他。
    三载须臾,曾在长公主治下强大的章华国已不复存焉,连宫室都被她的女儿亲手焚烧,百官罢黜,刀兵入库。
    曾经与临淄国一样强盛的章华国,破灭得唯一存留下来的就是这一个巫山楚地养出来的女子了……红衣一袭,孤零零的站在他身前。
    他坚硬眉目逐渐瓦解冰消,眼眸漫上温和之光,长剑“噌”的一声送回了架上的鞘中。
    下一刻,轻轻携住了她袖底的手。
    冰凉如玉,指底还有汗,一握,粘腻的一片湿。
    齐凌一抬手,内监会意,送来巾帕。他取巾在手,翻过朱晏亭的手掌,轻轻替她楷拭掌中的湿润,浓密眼睫,覆住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唯余下看似温润的玉面。
    “阿姊这样紧张?”
    朱晏亭轻轻摊开手,微张五指,以便他手中的巾帕能擦到指缝里。
    她低声道:“天威深厚,我一庶人,不悬剑已令人惧,更何况陛下还想杀我。”
    齐凌只笑不言,掷开巾帕,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你非庶人。”
    他只做这一个动作,内监等何等乖觉,立刻齐刷刷下跪叩拜。
    满殿灯火辉煌,内监静默的动作,整齐的衣料窸窣声,纷纷低下的头颅——这是对未来的皇后补上的礼节。
    ……
    朱晏亭从苍梧台的羽阳殿离开时,身后跟随了数个内监,为她挑灯开路。
    她步伐轻缓,走得极慢,饶是如此,自东海而来穿过宫廊的风,还是将汗湿的背脊吹得发凉,这背后的冷汗湿了又干:提醒着她,片刻之前自己是怎样在君王随时可能斩下来的屠戮之剑下,寻求生机。
    她知道今夜的传召,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杀了她,二是选择立她为后。
    齐凌不会容许自己有一个和他对抗的皇后,更何况这个皇后还是曾封一国的故长公主之女。
    他若要杀自己,一定是今晚动手——先帝赐婚的密旨尚无人知晓,赐死了她,跟随她一起埋葬,便会是一个再也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而最终,他选择了后一种。
    他相信了,相信自己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无父无兄,无亲无族,只能来投奔他。
    朱晏亭转过头,手抵阑干,任由夹杂潮湿水汽、咸腥之味的风扑到面上。
    她母亲曾经说过,她的外祖母端懿皇太后的母族在朝中势大,先帝甚忌惮。
    当今太后母家也是名门望族,兄弟子侄,亦成一势。
    今上还年轻,他需要自己这么一个,血统尊贵,却毫无依傍的孤女来作皇后。
    更何况,还有先帝密旨、雁璧为证、名动天下的美谈为辅。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故而她知道李弈动向之后,便将计就计,毫不犹豫烧毁逾制的丹鸾台,切断一切和过往的联系,孤身赶到琅玡,就是为了给他下定决心立自己的理由。
    朱晏亭神思驰游,怔怔良久。
    内监殷勤探过来,悄声提醒道:“殿下,皇上安排了西垂殿给您暂作歇脚之用,这里风大,您切莫久留,会着凉的。”
    朱晏亭似是忽然醒过神来,从阑干边直起身,自宫廊一角看去——鳞次栉比,飞灯流盏,苍梧台的流光溢彩,比当日的丹鸾台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似是被光吸引了一般,复又前行。
    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这是第一步。
    她还留着深镌心底的秘密,那是那一日,她从血泊中走到李弈身侧,拔剑斩木,对他立下的誓言——
    “我母虽亡,我尤未死,岂能坐视黑白颠倒,乾坤倒置。”
    “我还有一息尚存,定要为我母旧部争回一憩之地。”
    “使河汉浊而复清,日月幽而复明。”
    ……
    我终不能坐视九尺忠热之躯,为小人设计,丧于无用之地。
    也不能坐视我自己,就这么作了无本之木,无根之萍。
    ……
    她移步朝灯火走去,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殿门敞开,皇帝立在门侧,静静观察着她。
    齐凌一直站在那里,看她脚步虚浮,忽攀阑干之上,贪海风之凉,双手攀着栏,像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风吹得细细脖颈后发髻底下的绒毛都在轻晃。
    她自幼承庭训,宫廷师傅教养出来的,举止端正,作一国之母最适宜不过。
    即便是凭栏而眺这等不怎么端正的姿势,亦是脖颈修直,目不斜视,美得仪态万方,宛若画中人。
    她凭栏眺望良久,终于在内监的劝说下,重新回到宫廊中间,再莲步轻移,慢慢离去。
    “陛下——”曹舒从廊下阴影中走出来。
    皇帝垂目沉思着,一边想,一边喃喃道:“她父亲是谁来着……朱、朱什么?”
    曹舒恭谨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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