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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教化之地的临淄王齐雍就要聪明很多。
他选择了太子堪堪诞生的时机, 利用自己的影响力, 请动了名动天下的大才为太子名望造势。
此举十分克制,促成的局面也堪称多赢。
也让皇后重新审慎、打量他这个盟友。
朱晏亭细细一想,会发现摆在面前的没有选择——
太子的势力不可能不培养,自己不培养,就会落入别人手里。
名动天下的孟骊都送上门来,不可能拒之门外,一旦拒之门外, 有识之士也不敢来。
往后东宫可能落于茕茕孑立的境地中。
而她自己的人,不管是旧部还是朱氏都没有独立扛起东宫的人才和力量。
更何况, 孟骊来得如此招摇, 再加上自己在临淄受过帮助得以封后的背景,临淄王与其说是让她选择,不如说逼迫她做出选择。
从她求助临淄王,得以在琅玡封后那一刻起, 就没有了选择。
……
“听说昨日陛下在承明殿见了孟夫子, 彻夜长谈。”
鸾刀与朱晏亭说起这事时, 屏退了众人,小声道:“今年临淄王还出力,帮好几个章华国失爵者举荐了官……怎么从前不来,这会儿来了?”
朱晏亭笑道:“当初肯举荐我已经对我有恩,之后也是人之常情,前两年我孤零零一身到长安,看得出什么?我这个舅舅很会审时度势,是个很谨慎的人。”
她的母亲齐睠评价临淄王齐雍用了四个字“谨慎有谋”——
据说临淄王的兵马在战场上打仗,在哪里扎营、鹿角部在什么地方、壁离水源多远、每日行军几里……全都要临淄王本人过目的。执行的时候也一丝不苟,错了就是杀头的罪过。
多年后与临淄王后吴氏在宴会上说起这件事,齐睠还津津乐道:“论带兵谨慎,我不如王兄远矣。”
临淄王后笑着说:“不止治军,治家也是一样的,他每日起居坐卧的地方都要有调理,褒衣博带、冠盖玉佩、该放在哪里必须放在哪里,否则就要动怒。”
事实上,临淄王齐雍的极度谨慎,和他极度复杂的过往分不开。
齐雍年少时十分不得意。
他是齐凌的祖父、孝昭皇帝夫人梁姬所出第九子,梁姬以宫女之身得子得封,但不讨孝昭皇帝喜欢,齐雍从小在掖挺养大。
孝昭朝昭瑞二十二年,与章华长公主齐睠一起得国,封临淄王,都琅玡。
昭瑞二十五年,齐雍触怒昭烈皇帝被夺三郡,三个月后,又欲贬他为庶人,他束颈入长安请罪,得端懿皇后作保,才平息了孝昭皇帝的怒火,保住了爵位。
端懿皇后是齐雍最大的贵人。
先帝永安年间,端懿皇后势大,他得回封三郡,还增了济东一郡,一跃而成为诸王中最势大者。
端懿皇后薨后,齐雍告发端懿皇后母家张氏勾结频阳王欲密谋反叛,张氏被夷三族。
端懿皇后的侄儿、时任丞相张昂死前东向叩首,血被满面,高呼“忠而被戮,义尔就死,此何天地”。
虽然频阳王确实作乱,张氏反叛在先帝朝就盖棺定论了,但因张昂的死前高呼,还是成了一桩疑云重重的迷案。许多有功得免的人先后都被贬官流放、或是被杀,更增添了当初张氏谋反案的神秘。
纵观齐雍半生,在孝昭皇帝贬斥下保全自身、得益于端懿皇后一跃成为诸王之首、适时出卖张氏获得了先帝的好感……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如履刀尖,能至今日仍然坐拥山东金角沃野,和他的极度谨慎的性格分不开。
朱晏亭正在沉思间,忽然听到鸾刀问:“这次,让吴夫人来报孟骊这个讯,临淄王那边似乎有点其他的意思。”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问:
“投桃报李,殿下要助吴夫人得宠吗?”
朱晏亭望着手中书卷,久久沉吟,没有回答她的话。
……
五月,日暴烈。
皇帝素来惧热,早早移居清凉殿,并诏皇后前往。
但清凉殿不适合未满周岁的太子居住,因此朱晏亭没有去。
为此,皇帝还写了一封短书:“卿凿得美玉而忘故峰耶?饮水不忘泉,凿玉常思峰,朕欲携卿巫山之下,再取昆山之玉,奈何卿顾此失彼,顾涓滴潺潺而忘河川浩浩,憾之!”
笔墨飞扬横肆,满是不怀好意的调侃。
朱晏亭先是垂面引书细看,继而眉间微蹙,细之面上微红,恰见乳母抱了齐昱来,不动声色覆之案上。
孺子咿咿呀呀,吐出像“阿母”一样的声音。
他似已知道谁是生母,但凡望见朱晏亭,便手脚乱动,要朝她靠近。
朱晏亭微微笑着戳他面上笑涡:“你父皇说你是昆山美玉呢。”
齐昱自然听不懂,笑呵呵憨态可掬,倒像是他那张扬横肆如虎狼的父亲生出个猫儿来。
朱晏亭有点忧心,自言自语道:“子不类父,往后可怎么办。”
鸾刀也凑着光逗弄小太子,闻言笑道:“还没满周岁,看得出什么来,殿下小时候也最好性子,越长大越出模样,长公主的果决可一点也没落下。”
“你莫欺我,我从小就这个模样?”
这话一出,便是连他母后都嫌弃不类己了。
众人目光都向那玉童子似的太子看去,也幸而他什么也不知,兀自憨态可掬的摆弄着吴夫人送的那粒珍珠嵌的长命锁。
摇的上面的铃铛叮铃铃直响。
朱晏亭静静的看着他玩。
天家父母子女之情不如常人亲昵,寻常的皇子公主都养在掖庭,母亲十分尊贵的得以养在身边,但以太子三岁就会移居东宫,从此便是来椒房殿晨参暮省,以礼事母。
朱晏亭从一开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就十分克制,不会上手照料,不会亲昵拥抱,总是这样隔一段距离望着他。
但常常视线转都不转,能看半个时辰。
她看着齐昱,目光非常柔和。看着看着,忽然十分不解的问鸾刀:“为人父母,怎么会对自己的子女像贼寇一样呢?”
鸾刀闻言便知,近来平阳侯朱恪说的话由传入了她耳里。
平阳侯得知皇后召见了王氏、朱恂的儿子得入东宫以后,对朱恂一家大为不满,朱恂不得已以重宝资之,百般依顺,即便如此还是传出了些不好听的话。
据有些眼线传来的消息,朱恪还暗中主动去结交从前的丞相一家和郑氏一家,都是现在皇后的对头。
本着为初生的太子积德,留他苟延残喘。
而如今的桩桩件件,都撞在已经对他忍无可忍的皇后心上。
朱晏亭的目光慢慢从太子笑涡移到殿外,日光烈得像门前落了一地白雪,明晃晃的耀着眼目。
她对鸾刀道:“修书李弈,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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