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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扶,匆忙下令退后。盾牌像潮水一样前涌,刚好挡住了对面城墙上如雨点落的箭雨。
朱晏亭挣着肩头下按的力道,睁大眼睛,想从深暮里看清,却只看见甲光闪耀的盾牌正在收拢,不见人,也不见马。
密集的鼓点响起,是城下正在晓喻三军攻城。
旌旗飘动,攀云梯架,黑色的军队席卷城下。
即便没有射中,齐凌射出那一箭已代表了他的决心,因此大军再无顾忌,朱晏亭也失去了继续在坐镇城头的价值。
卫士护她与太子到墙下,齐元襄大步流星赶来,汗流浃背渗出衣衫,掼过朱晏亭,扬掌便欲掴。
先是卫士挡,他一脚将其踢开。
再是齐元襄孟嘉言赶来挡,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大喊道:“大将军,绝不可!”
齐元襄手腕剧烈的抖,暴跳如雷:“疯妇几坏我大事!”
“是皇后殿下。”孟嘉言不得已,低声提醒他:“元襄!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齐元襄这才恍然,怔了几息,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看见朱晏亭遭过按抵鬓发微蓬,黑漆漆的瞳仁从发缝里透出来,里头竟含着一点点笑意,正在盯着他和孟嘉言看。
“疯妇、疯妇。”齐元襄转过身,拔剑一通砍斫,剑劈过城墙,迸出火花,留下道道白痕。
孟嘉言趁机下令:“护送殿下回宫,守好椒房殿,谁也不能放进去。”
……
鸾刀已经听说了城墙上的那一箭,她小心翼翼,唯恐再刺激到朱晏亭。
果然,回来之后她似神智更加不清楚,独自蜷缩在椒房殿的凤座上,不许任何人靠近,手里抓着齐昱,任他惊吓到哭泣也不放开。
此夜未央宫风雨飘摇,椒房殿更似波澜上的一叶孤舟,飞盏薄灯穿不透夜色,太子凄厉的哭声一直响到半夜。
宫人想过各种方式抢夺,终被她从头上拔下金簪子,似乎伤到太子也在所不惜的疯狂行为吓退了。
只得任太子哭累了,嗓子哭哑了,在她怀里睡过去。
鸾刀靠近得无声无息,庆幸椒房殿的地衣很软——在她独得圣宠荣光冠世那几年,此殿集天下之贵,地上柔软得像皇后是玉铸冰雕的,唯恐丝毫磕碰似的。
此时此地,这些记载着君王深宠密爱的珍物犹在,只是后宫至尊的华椅上,已剩下一个疯子。
这是夜半子时,她披着半身黯淡灯光,坐在金光莹莹凤座上,披发如瀑垂落,一只手里攥着一只簪子,另只手臂弯里搂着太子。看见她靠近,她眼珠子缓缓的动了一下,涣散目光凝聚到一处,抬起手里的簪子。
“别害怕”,鸾刀跪伏在地,离她三尺之远。“奴婢只是想陪着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有些西斜,似乎确定了鸾刀真的不会靠近,她才慢慢放下了手。
鸾刀面上垂泪,轻声喃道:“你未能杀他,恐怕今夜,要被他所杀。”
她将目光转向窗外,攻伐之声还在隐隐作响。
连鸾刀这样的宫人都能看明白局势。知道真相的人正越来越多,有真龙天子,谁愿意跟随襁褓之中的太子?
以此时未央宫的人心向背,再加上齐元襄领兵无能昏招频出,破城只是旦暮之间。
一旦破城,她和太子会是什么下场已无需揣测。
最好的结果,恐怕是在王师攻入之前自尽。
鸾刀膝行着,才近一寸,朱晏亭霍然提簪。
她只得戚戚然停在原地。
朱晏亭就这般睁着眼睛,握着簪子,未有只言片语交谈与她对峙了一夜。
天光照进殿宇的时候,未央宫外的兵动喧嚣已经平息,灯火燃尽,鸾刀面色泛青,站起身,便晃了晃。
她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朱晏亭眸光骤紧,眼眸瞪圆,衬着乱蓬蓬,乌泱泱的发,从来都镇定无波的眼里只余下不见底的惊惶。她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麋鹿,鸾刀甚至不怀疑她随时回噬子自尽。
鸾刀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
“奴婢就再陪殿下,最后一程……”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
两人同时回首,竟看见来的是齐元襄,齐元襄甲胄加身,身后跟着几个侍从,气宇轩昂的迈进,没半分预想中的颓唐之色,侍从手里也没有托盘、白绫、鸩酒等物。
他哈哈大笑道:“我来是给殿下报喜的。我军夺回了北辰门,天一黑就包操了赵睿,这厮已从北面撤军。如今长安十二门依旧牢牢掌握在咱们手中,我军局势大好,我料不出三日,大事可定。”
众人都惊住了,没料到这乱棋一盘,败势可见的棋局竟能反败为胜。
齐元襄疯了一样给朱恂下的夺回北辰门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竟真的完成了。
齐元襄此际春风得意,笑的合不拢嘴:“我来,就是吩咐你们。”目光一一扫过皇后的女官、奴婢:“快,给殿下装扮上,怎么庄重,怎么华贵,就怎么穿。要请皇后殿下亲自劳军,给将士们赏金颁爵!”
……
日升,朱恂带着李弈在端门外等候。
此时的朱恂,对李弈有一丝畏惧——他仿佛已是个人性不存的鬼,披着冰冷的甲,甲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他的刀方才被收走,一注凝结的血线在刀口,验刀时,满是豁口,刃已微卷,不知昨夜收割多少人命。
此时他洗过脸,此时好端端,称得上姿态端方的站在朱恂身旁。可朱恂看着他落在地上拉长的影子,却像看见了鬼怪,感到从骨髓里腾起的寒意。
屠杀北军将领的家属这个计谋,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他人还在长安,全副身家都在长安,北军里盘根错节,都是贵家子,就算长安易主,这些人也只会是拉拢的对象,根本没有人敢同一时间得罪尽整个长安的世家大族,他也只敢拿公孙行的爹开刀。
只有李弈,什么都敢做。
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轻声问李弈:“一会儿上殿,将军还复本名?”
“阵前化名免得乱军心,现在仗已打过了,人都认得我。”李弈淡淡道:“不必隐瞒。”
朱恂颔首,默默地想,此事需要对齐元襄好好谈一谈。话头一转,问他此时大将军将脏活累活都给他干,让自己人干肥差美事,是否该趁着打胜仗也提一提。李弈模棱两可,不置可否。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目光始终向着未央前殿的方向看。
他忽转过头,问:“我脸上血迹可洗干净了,看着吓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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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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