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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截身子埋在幽深无界的黑暗里,鬓发在烛光下跳动着雪色。
头缓缓埋下,声音很哑:“是我……识人不清。奴婢……虽从无背叛殿下之心,却为殿下引来祸水,是我之过,应当受死。”
“哦?”朱晏亭露出微微诧异之色:“到这时候,你还要对我有所隐瞒?难道你不是细作么?”
鸾刀霍地抬起头,看见她冰冷如雕的玉面上,灯火寥落,朱唇开启,字字诛心。
“你若真的只忠诚于我的母亲,为何三年不见踪影,偏选了我最落魄的一刻,才来见我?我一叶障目,只因你侍奉过我的母亲,便忘了你在她之前,还曾在宫中度过五载岁月,是不是?”
鸾刀为她诛心之言所伤,神情惶然,眼中泪波泛溢,逐渐双肩软塌,脊梁遂弯,整个人枯朽如老木,仿如一瞬,老了许多岁。
她静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嗓子已哑得不像话。
“是……我是不止忠诚于长公主。”
朱晏亭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从进宫就是临淄王的人。临淄王曾经和我外祖母端懿皇太后过从甚密,当中,你没少出力吧?”
鸾刀忽然抬起头,蓬乱发间眼睛亮如电:“绝非!我从未效从竖子。我跟随殿下时,殿下是要嫁章华郡守,我也跳入云泽,义无反顾。只因我忠诚的另一个人,就是殿下的外祖母,端懿皇太后!”
朱晏亭眉心忽蹙,眼底惊恸之色一掠而过,似被闪电击中了,面色惨然。
难怪,鸾刀总是对着她看另外一个人,难怪她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她和她母亲不一样。那和谁一样?此时方明了。因她说:“殿下应当像你外祖母一样。”
鸾刀重新抬起头,容色苍白,眼波残絮似的一缕,黑眸中那一点明色,随时会消散。
“殿下一定要把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否则到身死族灭那一日,悔之晚矣。从前张氏何辜,为何会灭门?你去看看玉台山上的青烟荒冢,多少王子皇孙万户侯……事已至此,奴婢今日固然只求一死。但殿下既然已经掌控未央宫,奴婢冒死进谏,必须让陛下薨,太子即位。否则,以他的帝王之心,冷厉权术,以殿下曾犯下的罪行,未央宫里,你……你无片砖可以立身。”
她一言三叹,眼作两眼泉,清泪淌落,因面上皱纹,泪水微横,荡起无尽烟波。
朱晏亭默不作声,事实上,她听到端懿皇太后故事后就歪着头,抿紧了唇,鬓上步摇如晚春海棠微颓,叫疾雨打过,红露幽凝,花枝倾坠。
在她几乎以为她要哭出来时,步摇影中,一个小小的笑涡如风吹柔云,云朵浅陷。
殿里门窗紧闭,垂落的幔帐挡着光,实在太暗了,她疑是看错。
那绝非是苦笑,亦非冷笑。
而是发自心底的笑,因她眉眼里玉解冰消,柔情似水。
朱晏亭起身走到她身前,玉指如盏,将她下颌托就,观在掌中苍老的痕迹,脖下浅纹鬓发银丝,有唏嘘之意。
“我不会杀你的,你立了大功,我岂会杀你。”那只手柔柔的,停在她脖颈之间。她神情专注至极,半点也不似在玩笑,她轻言细语,馥郁含芳,如细细春风涤荡耳际,小声道:“是,我手底下未见得干净。若非你引狼入室,我还不知选谁来替我担这些脏水……既然我那舅舅如此有心,我又何妨,借他和他儿子人头,为我铺路。”
鸾刀一震,只觉遍体生寒,凉气嗖嗖的从喉咙往里灌,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
朱晏亭放开了她,朝外行两三步,又止步。
廊窗明朗,她华影萧瑟。
“你这一出诛心之计,使得很好。但我告诉你,就算是我真的指使你去刺杀齐凌,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端懿皇太后外孙女是我,章华长公主女儿是我,诸侯王遗孤是我,刺客主人是我,逆臣故主也是我。”
“天子妻是我,太子母是我,皇后是我,天下臣民之母是我。”
柴薪尽了,火势消减,窗外火光越来越淡,渐渐的隐入盛大天光里。
她昂着头,静观一窗明光,喃喃道。
“弑帝自立,可以做;扶子登基,也不是不行,成王败寇,我都受得起。但我很早很早,早在丹鸾台上让我习琴时,我就告诉你们了,你们需要我做的所有事,都必须得我愿意。”
“否则,天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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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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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永昌(十八)
太阳已升到正中。
升光门前, 残旗拂荡,两军不动, 箭滞弦哑。
两军的统帅正在不动声色静默对峙。
一人于玉阶之上昂然玉立, 大氅烈烈甲色鲜亮,身影岿然如山,英挺眉宇压得阴郁, 鹰视狼顾,毫不掩饰面上腾腾杀气。
一人已是强弩之末,站在衰旗残军之前, 面颊染着血污, 甲败衣垂。
当问出那句“你猜她是让我来杀你, 还是迎你”以后,回答李弈的只有风声。
李弈了然,偏偏要宣之于口:“我是最不该来问这句话的人。”
齐凌闻言满腔五味杂陈,胸间血气翻腾,腥甜袭上喉口,声音哑似在砂纸上磨过:“且下军令,无需赘言。”
“这倒不急, 死生存亡之地,不可不察。”李弈郁郁看着他, 却有隐隐一丝笑意浮于唇畔:“第一次见你, 你想杀我,最后一次见你,你也想杀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杀予夺惯了, 你可曾也预想过, 生死会落在随时随地都可碾死的区区芥子掌中?”
齐凌手压刀柄巍然卓立, 一双黑凛凛眸子从血污里仰着,身处低处,也未堕帝王之威,面挂冷笑:“今日自以为可以掌控我生死的人很多。你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弈信手拨开身前的遮蔽围挡,走到阵前——
“兵临死地,为万箭所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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