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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怒吼,云氏连弩射出百余箭羽,云子玑长剑翻转之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及时踹开了刺向湛缱后心的一把冷刀。
    湛缱隔着血泪看到了来人,见他一身白衣渐渐染上他人血迹,素手穿过刀枪棍棒,朝他伸来,结实地撑住了他的腰背。
    云子玑一边护着他,一边提剑捅穿西狄人的喉咙。
    他下手狠,剑出必要对方性命,转瞬间已经杀了十几人,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一脚踹飞,正正好砸翻那些西狄骑兵的马。
    湛缱惊疑,云子玑早年曾是北微边境最锋利摄人的一把利剑,后来,他在战场被废了筋脉,身体虚弱不堪,连剑都提不起来,饶是如此,先帝依然忌惮他在军中的号召力,死前下了一道遗旨,硬生生把男儿身的云子玑召进宫里做湛缱的帝妃。
    说的好听是皇妃,其实就是皇室的男妾而已。
    他入了宫,得了这种虚名,就再无上战场的可能,云氏一族,也就此走向衰落。
    可他今日,竟这般无敌。
    湛缱以为他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
    他与云子玑成婚三年,云子玑入宫后,就被冷落在深宫的某处宫殿。
    哪一处宫殿呢?
    湛缱甚至想不起来那座宫殿的名字。
    哪怕冷宫都不至于在皇帝这里如此没有存在感。
    他不知道云子玑做帝妃的三年住在宫里哪个角落,不曾过问他的冷暖,不曾关心他的伤病,甚至忘了在意他的生死安危。
    而如今,整个北微都抛弃了他,唯一来救他的人,是他冷眼相待多年的帝妃——云子玑。
    人数悬殊之下,云家军很快落了下风。
    “你先走!这里我挡着!”云子玑把湛缱往包围圈唯一的突破口推。
    他实在没忍住,又叮嘱一句:“湛缱,别回国都了,湛尧篡位称帝,北微人人都想要你的命,先帝当年让你登基,只是在给湛尧铺路。”
    湛缱无暇去管旁人的背叛,他攥紧云子玑的手,替他挡下一轮进攻,坚定地道:“要走一起走!”
    云子玑眼中划过错愕,继而又涌上温柔:“我走不了了。”
    “什么走不了?”湛缱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云子玑,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抛弃我的人,所以我也不会抛弃你!”
    他捅穿一个西狄士兵的腹部,脸上溅了血水,他将云子玑牢牢护在身后:“我带你去中溱,我去向淮氏借兵,杀光北微那些叛徒,子玑,再烂的局面,我也能救好,你信我!”
    “...湛缱,我信你。”云子玑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笑,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下来,以至于眉心那颗朱砂格外红艳,比地上的血还要热烈。
    他忽然呕出一口血,又状做无意地擦去,湛缱目睹此景,忙搂住云子玑脱力的身体:“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呼延籁射出一支冷箭。
    云子玑目睹利箭破风而来,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湛缱,利箭便从他的心口贯穿而过。
    “公子!!”
    云家军悲恸地惊呼,手下杀敌之招更狠!
    白衣彻底被血染红,云子玑倒下时坠进湛缱的怀中。
    血色的泪水从异瞳汹涌而落,湛缱无措地抱着他:“你为何要挡?”
    云子玑口中溢血,弱声道:“云氏家训,忠君...护国。”
    湛缱几乎要被这句话拧碎,他登基后,猜忌功高盖主的云氏,将云家满门流放下狱,如今,云家最小的儿子依旧践行这一方家训,为他挡下这枚穿心利箭。
    他自责痛苦,颤声忏悔:“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云氏满门。”
    云子玑咳出一大口血,他这副身子骨本也废了大半,来时是吃了药,否则连上马都费力,那药能让筋脉暂时痊愈,却也能要他的命。
    “用这条残命救你,也不算辜负。”
    云子玑伸出手,揩去湛缱眼角的血泪:“陛下别哭,宝石一样的眼睛,哭起来不好看了。”
    五岁那年,他们见第一面时,云子玑就夸他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好看。
    这双异瞳人人畏惧嫌弃,只有云子玑夸它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是湛缱忘了,他后来拥有了许多东西,唯独忘了在他一无所有时,云子玑对他的好。
    云家军用机关武器杀敌数百,但人数悬殊,最终百余人全部战死,他们的身体颓然跪地,手却还攥着那面云字旗,一如云家的忠烈风骨,屹立不倒。
    云子玑将一枚“掌心焰火”递到湛缱手心,无力地道:“战场是我的归宿,放下我吧,你...快逃。”
    他的双眼逐渐失神,心口的血慢慢流干,最后淡淡一笑,如深渊里怒放的昙花般不染尘俗:
    “你我这一生,本也是互相耽误拖累,娘亲说...从未相爱的夫妻,不会再有来生,陛下,你我都能解脱了。”
    他阖上双眸,听不见湛缱歇斯底里的求告,在战火之中,慢慢灭了全部生息。
    唯有掌心焰火带着炙热的温度。
    呼延籁带着骑兵包围过来。
    湛缱小心翼翼地抱着云子玑的身体,将他护在怀中,他伸出一只手,松开了“掌心焰火”的引线。
    一声尖锐的嘶鸣冲上天际,呼延籁警惕地抬头望去,见上空并无烟火炸开,在他以为是什么糊弄人的把戏时,昏暗的夜空中,忽然闪起数万火种,烈焰流火朝地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