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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野的手指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你需要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到时候有客人和你聊起来,你能懂这些就足够了。”程玦把资料推开,抬眼看到许野正单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程玦抬手在许野面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许野这才回神,他把手收回来,看着程玦的眼神像是有光:“程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这就什么都知道了?”程玦不怎么在意,“你以后会认识更多有学问的人。”
你还这么小,未来还有那么长,你以后会认识更多的人,见到更广阔的世界。
“那不一样。”许野说。
“什么?”程玦没懂。
“那不一样。”许野眼神明亮专注,漆黑的瞳孔仿佛有光,“那些人是别人,你是程玦,不是别人。”
程玦愣了愣,他突然记起来,以前在水云湾他带着许野去镇上玩,想给这小孩买棉花糖,许野却说奶奶不让他花别人的钱。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哦,他说,我不是别人啊,我是程玦。
小孩就笑起来,说,对啊,你不是别人,你是程玦。
过了这么些年,程玦以为自己都忘了,可许野说出来,他便也想起来了。
就好像他一下跨过了这几年的时间,触碰到了那时候的岁月,那岁月里的小孩也长大了,长成了少年摸样,正灯光下在看着他,眼睛深邃漂亮,沉静专注,像是幽静的深潭。
“不早了,早点睡吧。”程玦合住书。
可他却没睡着。
许野躺在对面的床上,侧身面对着他,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落在许野的侧脸,映出少年安静的睡颜。
程玦盯着许野看了一会儿,起身去了客厅。
阳台外面的树叶随着风轻轻晃动,偶尔的一声蝉鸣悠远而绵长,对面的几栋楼几乎都熄了灯,只剩下几盏不那么亮的路灯。
程玦点了跟烟,淡淡的烟雾很快在周围弥散,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空。
月光很亮,洒满了大半个客厅,昼夜转动不停的钟表发出滴滴答答的摆动声。
客厅的角落里靠墙放着一个书架,是前段时间他和许野一起选的那个。
送货的小伙子很细心的帮他们擦干净,他把书陆陆续续整理好放到书架上,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书架已经摆了一大半。
他看的书很杂很乱,想看就买回来,并不局限予某个题材或者类型,他没有存钱的打算,每个月的那点工资,除了必要的花销几乎全都用来买了书。
程玦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翻开,只看了两眼,又停下来。
他想起以前在继父家里,他的房间里也放着一个书架,那个书架是继父帮他买的,对于那个年龄的他来说是很酷的款式,他很喜欢。
那个书架只是继父送给他众多礼物中的一个,继父甚至想要送他一辆跑车,被母亲拦下来了,理由是他还没有成年。
继父对他很好,帮他规划以后的学习和发展,夏天带着他去参加国外的夏令营,冬天带着他去滑雪,甚至带着他去公司和私人聚会,把他介绍给合作伙伴,拍着他的肩膀告诉对方这是他的儿子。
而继父的儿子总是会因为这些事更加讨厌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偏心,一定是被他的妈妈迷了眼。
少年不知愁滋味。
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讲,重组家庭里的矛盾就是生活里最大的烦恼,他不会想到原来人生还有那么多猝不及防的生离死别。
就像他站在水云湾的镇上,想着怎么去哄许野吃棉花糖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分别这么多年。
更不会想到,再分开这么多年以后竟然还能见面。
程玦吸了口烟,眯起眼睛,像曾经无数次想过的那样假设,如果后来没有发生意外,他应该会在毕业以后去省城做一名医生,平常的工作忙碌而充实,偶尔闲暇时回去看看妈妈,和继父聊聊天。
也许会碰到那个有点骄纵的妹妹,缠着他玩荡秋千,但是因为不经常来,大概也会觉得她有些可爱。
可世间美好的东西总是不容易长久,甚至当你拥有它的时候,就已经在失去了。
车间又闷又热,空气里都是飞扬的灰尘,焚烧炉轰隆隆地响,一铲又一铲的煤炭被扔到里面。
小林呛得咳嗽。
“你出去歇会儿吧。”程玦转头冲他喊。
小林摆摆手,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他妈的呛死人了!连个面罩都不给配!”
车间灰尘大,厂子连防护用具都不给买,常年工作下去迟早得得病。
程玦拎过来瓶水递给他。
小林掩着灰尘喝了一口。
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扛着铁锹走过来,看了程玦一眼,“呸”地一声往地上吐了口痰。
“哎卧槽!”小林扔下手里的铁锹就想追过去。
“算了。”程玦喊了一声,拽住他。
小林不服气地说了句什么,但是车间太吵,程玦没听见。
他摆摆手,示意小林赶紧把跟前这些活干完。
外头比车间凉快多了,俩人坐在车间对面的空地上抽烟。
“哥,你说瘦猴多欠啊。”小林抹了把汗,喘着气骂了句脏话,“组长上星期不就给你排的是白班儿么,这傻逼就不服了,他也不说说自个儿干活什么德行,尽他妈偷工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