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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沈正宏及时把他送到许夫子那教养了两年,才把他的性子扭回来了。
只是沈观澜的名声在那时便不好了,长久以来外人提到沈家的二少爷,便是以二世祖败家子来形容的。沈老爷虽然生气,苦于没办法堵住旁人的嘴。后来沈观澜要留洋去学医,他便默许了。
听到这,三太太才知道今天踩到雷了。可她还是很不甘心,凭什么沈观澜就是这么袒护徐宴清。她把心中的疑虑说了,二太太又劝她道:“你若是想要对付那小贱人我是可以奉陪的,只是你莫要再动到沈观澜头上。老爷今日不与你计较,难保下次不动真格。”
三太太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这仇我记下了!他沈观澜可别有什么把柄落我手里,否则定要让他跪着给我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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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都散去后,沈正宏独留下徐宴清一人伺候。
徐宴清随着他回到房间里,像往常一样准备给他宽衣,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眉目间隐隐有着怒火。
徐宴清伴了沈正宏一年多,深知沈正宏的乖戾性子。他在儿女面前是慈父严父的形象,对待妻妾和下人却是另一副面孔了。
徐宴清低着头,手也放下了,道:“老爷有话便说吧,莫要气坏了身子。”
沈正宏没有说话,抬起下巴示意继续脱。
徐宴清替他脱掉短褂和外袍,换上暗红绸缎绣麒麟底纹的寝衣,又伺候着他坐在床沿,给他脱鞋洗脚。
这些事徐宴清做的并不熟练。毕竟沈正宏从不在他的房中过夜,他也不能留在沈正宏的房中,平时这种事都是前面三位太太和丫鬟做的。
沈正宏双手撑在床沿上,看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水盆里搓自己的脚。
那白净柔软的手和自己那双满是干皮的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搓洗荡起的水花逐渐浑浊了干净的水面。徐宴清没有嫌脏,可他这副顺从的样子却让沈正宏心里更烦了,沈正宏忽然踩住了他的手指。
徐宴清皱了皱眉,再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往常那般平静的神态了。他道:“老爷若是不满意,我现在就去给三太太赔罪。”
“赔罪?再闹得家无宁日?”沈正宏终于出声了。徐宴清低垂着眼眉,道:“我私下去给三太太赔罪,不让任何人知道。”
他指的任何人,其实就是沈观澜。毕竟除了沈观澜,这沈家也没其他人会那样袒护他到底了。
沈正宏冷笑一声,沙哑的嗓音带出了几声咳嗽,道:“我不过半个月不在家,你就不能少惹点事?这次还把观澜牵连进来!”
说到这里,沈正宏忽然捏住徐宴清的下巴,抬手就是一巴掌。徐宴清被这一耳光打的耳鸣不止,蹲着的身子没稳住,差点往后栽去。他立刻就换成了跪着的姿势,忍着晕眩感道歉:“是我错了,请老爷责罚。”
他低着头,却不妨碍沈正宏看清他脸颊上红肿起来的半边,以及那几条指印。
“说到责罚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沈正宏眯着眼打量着徐宴清,刚才徐宴清刚进前厅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徐宴清的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道:“听说观澜给你诊断过,不但免了你每日的下火汤,还开了一堆好药给你补身子。”
徐宴清知道老爷回来一定会问这个,因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二少爷医者仁心,但他不了解老爷的用意。”
他答的不卑不亢,沈正宏又看了他一会,这才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观澜不了解没关系,你了解就可以了。等等去擦点祛瘀消肿的药膏,别叫人瞧见了。”
徐宴清忍着心里想吐的感觉,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多谢老爷。”
沈正宏很满意他这个态度,又抬起他的下巴,指着他喉结上的一块药膏道:“怎么贴了两块?受伤了?”
徐宴清心一虚,立刻垂下眼睫不敢和他对视:“被虫子咬了,我抠的厉害就贴上了。”
沈正宏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住药膏的一角,一下就撕了下来。徐宴清痛的皱起了眉,沈正宏打量了两眼,道:“怎么抠的这么厉害?都出血了还贴着药膏,太不当心了。先下去上药,你这脖子白嫩,可别留下什么疤痕,穿戏服要难看了。”
徐宴清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沈正宏说完想说的,便觉得困劲儿上来了。他抬起一条腿道:“擦吧。”
徐宴清暗暗松了口气,擦完后便伺候他躺下,正要退出去,就听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晚开始继续喝下火汤,别再让观澜知道。”
徐宴清应了声“是”,关上门的时候眼底浮起了一点湿润的光。
不知为何,眼前居然浮现了沈观澜那张明快的笑脸。
这位真诚而体贴的二少爷,就像戏文里镜花水月里的倒影,与他现世中伺候的老爷有着天壤之别。
他靠在了门板上,手指轻轻触到喉结的位置。那里被他用指甲抠出了几道血痕,虽然很痛,但他只能这么做。他不能让老爷发现沈观澜留下来的牙印……
他看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心里头空荡荡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方才和沈观澜做那胡闹至极的事情时还是晴空万里,眼下却乌云密布。大雨汇成了雨帘子,沿着房檐砸在青石板砖上,把一切都染成灰蒙蒙的,像是失去了色彩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