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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粲每说一句,半鬼就瑟缩一分,她的听力不可思议的还在运转,秦意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在生命流逝的最后努力地想将每个字都听进耳里,突然之间听到了天火破空落下的声响。
她本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阵天火下了,但直到听到了天火落地的轰然声,身上也没有传来熟悉的灼热感。
秦意已经看不见了,难以确认发生了什么的她有些疑惑,却猛地感受到了阴冷的气息从不远处传来,最开始只是几缕,随即越来越盛,若不是天火的威势仍在,怕是这整片地方都会被这气息吞没。
——是鬼气。
秦意瞬间意识到了刚才的天火是冲着什么去的——她布下的结界已经被那阵天火硬生生撞开了,修仙界与鬼界的通路重连,而身前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片刻后才重新走回来,不徐不慢,像是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激起任何波澜。
“你把道心莲子打开了?”
商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语气一如方才的淡然:“还挺有本事的。”
秦意脑中空荡荡一片,这个人好像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商粲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情。明明是她亲手设下的机关,一切也都如她当初所愿,而她对眼前的状况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不明白是为什么。
“事到如今,就算我们两不相欠了吧。”
她在最后听到商粲的话语,语气淡漠的像是对一棵树,一株草,一颗石头。
“别再见了。”
扑的一声闷响,尖细但灼热的东西穿过头颅,半鬼再次死在天火之下。
*
云端到的时候已是尘埃落定。
她感受得到刺骨的寒意,无瑕仙体对灵气的变化本就比一般人更为敏感,她知道发生了某些非常不妙的事,但她却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在意,只直直地朝着目的地跑去。
周遭的土地千疮百孔,一片焦黑,处处都表现出被天火肆无忌惮地□□过的迹象,当初的烟阳郊外比起这里简直不值一提。战后的气息尚未消散,云端握紧了无忧,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在记忆中失去商粲的地方,云端找到了商粲。
那人正背对着云端,独自站在鬼气最盛之地,似乎只是普通地站着发呆而已,她的背影显得很单薄,重重的鬼气在她身侧逡巡不去,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拉进鬼界一般。她安静站了半晌,突然抬手用袖子遮住了嘴,云端看到她肩膀无声地耸动了几下,再放下手时,雪白的衣袖上赫然开出了暗红色的花。
云端心头一空,她顾不上什么开场白,只三两步冲上前去挥散那些鬼气,颤声道:“你受伤了?”
“……”
背对着她的人似是愣了愣,没有很快转过身来,开口时声音却意外的平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饶是心中对她的伤势挂念的不得了,云端仍耐下性子来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在非望上施了术式,能找到它的位置。”
身前传来一声轻笑,语气温和道:“这么多年过去,到最后也还是这个法子。”
云端听不得最后这两个字,明明已经找到了她,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却不知为何没能减少半分。云端抿紧了唇,稍踏前半步,正要去牵她的手,那人却像有所觉般转过了身来。
云端望见两轮落日。
刹那间有这样的错觉,云端晃了晃神才清醒过来,面前的人面容端正,苍白隽秀,毫无疑问就是商粲,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不再是如墨玉般澄澈的温润,而是如落日熔金般璀璨夺目的赤金色,灼灼耀眼,生添出几分夺目的矜贵和不近人情的泠然,让人不敢多看。
云端只觉得被晃了眼,久久没能说出话来,脑中纷繁念头只勉强凝出一段话来,她曾经还与商粲讨论过。
‘有些妖族天生就是人形。’
‘只是并不会与人完全相同,多多少少都会有部分差异。’
人……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甚至于魔修,只要是修仙界的人……全都是黑发黑眼。
云端脑中一片嗡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有双漆黑眼瞳的商粲此时会生出一双黄金瞳,她脑中多少有些这或许只是个玩笑的想法,商粲却轻启薄唇,用平淡的语气打破了这个预期。
“是真的。”没有半点身份暴露的慌乱,商粲定定看着她,声音很轻,“我是个……半妖。”
云端呼吸一滞,听到她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半妖这种东西……但事实的确如此。挽韶也知道这件事。”
“我可能是这世上的独一个,最开始没觉醒的时候连青屿都发现不了端倪,只当我是个人。”
商粲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他人事般淡淡说道:“只是后来觉醒了,那就也没什么法子,得赶在被除掉之前逃走才行。”
过往的某些记忆仿佛和商粲的话接上了,两次游学都没能通过的天外天问心,论道会灵力被禁时仍能使出的天火,还有前些日子那“畏光”的眼疾——
被突如其来的揭露惊到的云端忽的回过神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问道:“……所以你前些日子都蒙着眼,是因为眼睛变成了金色,不想让我看见吗?”
“……”
似乎没料到她第一个问题问的是这个,商粲歪了歪头,点头承认道:“是。我之前太乱用灵力的话也会出现这种问题,本以为过个几天就会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直都没能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