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烑二人走到桌边的时候正看到那傲慢青年将灵力注入笔中，纯白色的笔杆前端骤然浮起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晕，细看之下竟是一个微小的法阵。
    围观众人啧啧惊叹，没想到这灵笔还刻入了阵纹。
    傲慢青年面露得意之色，说道：“这灵笔曾被凌月尊者使用，有她老人家加持的法阵，能够凝灵聚气，可令此笔刻出的法阵更加稳定持久。”
    看到阵纹的众人不禁信了七八分，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起价格来。
    月烑淡淡的扫了眼青年，将视线落在了坐在他身边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短眉细目、合眼假寐，一身紫金色的法衣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想来就是那青年口中的师尊了。
    冬夏和澄杺一左一右扒在桌边，四只黑黝黝的大眼睛盯着青年手中的灵笔。
    “凌月尊者很厉害吗？遗物这么值钱？”澄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支灵笔，两千万啊！他每天勤勤恳恳在世外桃源的灵脉里挖矿，可一年也挖不出这么多灵石。
    冬夏眼珠一转，传音问道：这真是凌月尊者的遗物？
    从天机山顶回来之后她就对月烑的身世有了一些猜测，不过月烑没说，她也就没问。如今正好有机会，可以试探一下。
    月烑并不在意她的试探，直接传音回道：不是。
    冬夏是她的剑灵，澄杺是她的灵宠，有些事情虽然没必要特地说，却也不需要对他们隐瞒。
    澄杺听罢脱口而出：“原来是假的。”
    ！！！
    周围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澄杺。这小萝卜头说什么？这灵笔不是凌月尊者的遗物？？？
    澄杺后知后觉地仰起了头，他忘了从口说切换成传音了！
    傲慢青年的视线立刻锁定了突然冒出来的小萝卜头，眼中透出凶狠之意，“你说家师骗人？”
    他特地加重了家师二字，围观众人看向澄杺的眼神立刻古怪起来。
    傲慢青年的师父在阵师之中颇有威望，也是最有资格鉴定凌月尊者遗物的人，这样的人物和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萝卜头谁更可信还用说吗？肯定是这小萝卜头在说谎啊！
    澄杺被看得发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他心生怯意之时，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卸去了他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月烑站在澄杺背后轻启朱唇，眼中透着漫不经心的懒散，“是我说，你师父在骗人。”
    第187章 四艺会（三）
    比比谁更有资格
    有风吹过, 菊瓣飞扬。几片金黄掠过女修微微上挑的眼尾，在乌黑的秀发旁划出优美的弧度后翩然落下。
    众人被月烑闲适散漫的气质晃了神，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她话中挑衅的意味。
    坐着的老者却是猛地睁开了眼, 紧紧盯着月烑沉声开口：“你说这不是凌月尊者的遗物？”
    傲慢青年听到师尊的话才惊觉过来眼前这女修竟是要为小萝卜头出头, 立刻高声呵斥：“大胆狂徒，竟敢污蔑家师！”
    与此同时, 欧阳汐的传音在月烑耳边响起：这是九仪尊者，与浮云宫的智灵尊者并肩为沧溟大陆唯二的大乘中期阵师。此人极为推崇凌月尊者, 甚至效仿其只做散修, 以研习凌月尊者遗留的阵法闻名天下, 号称当今世上最接近凌月尊者的存在。
    最接近她的存在？呵呵。
    月烑扬了扬唇角，神识扫过青年手中的那支灵笔, 不咸不淡道：“我说这灵笔根本就不是白虎獠牙制成的。”
    ！！！
    围观修士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说九仪尊者打根儿上就在骗人么？！
    不过……九仪尊者是最接近凌月尊者的存在，说起对凌月尊者的了解，他排第二肯定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说灵笔是凌月尊者的遗物他们不敢质疑。可说到灵材九仪尊者就不是权威了, 或许真的有假也未可知……
    九仪尊者一双细目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这女修很懂人心，“你见过白虎？”
    月烑将搭在澄杺肩头的手放了下来，衣袖随着动作轻摆，带出了几分不甚在意的姿态。她不说见没见过, 只开口道：“白虎牙洁白如雪、光泽如玉、坚硬如钢，是难得一见的无属性兽牙。”
    九仪尊者显出几分倨傲, “知道就好。”
    “但有一种无属性兽牙外观与白虎牙极为相似, 也是洁白如雪、光泽如玉, 那就是蝎尾狮。”月烑微微一笑, “但照猫画虎终不是虎，再像也有区别。白虎的牙纹是菱形纹，蝎尾狮的牙纹却是人字纹，仔细查看不难分辨。”
    围观修士纷纷议论起来：“蝎尾狮？谁见过？”“《灵兽大典?泗荒卷》里有记载，狮首蝎尾、十二阶无属性灵兽，牙纹就不知道了。”“细想起来，使用神级灵材炼制出的法器只有近神级确实古怪，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炼器师啊！”
    傲慢青年忍不住看向自己手中的灵笔……真的是人字纹。
    九仪尊者却依旧稳坐桌前，不屑道：“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娃娃，竟对高阶灵兽的牙纹了如指掌，佩服，佩服！”语气中的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周围的议论又变成了质疑：“现今的人族大陆能有多少高阶灵兽？十二阶灵兽更是凤毛麟角。更别说白虎早已绝迹，去哪儿看牙纹？”“人族、灵兽分庭抗礼，彼此世界互不往来，即便上四门也只能靠流传下来的典籍了解高阶灵兽，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如此详细。”
    质疑声让傲慢青年稳住了心神，高声喝到：“家师何等人物，岂是任你随意污蔑的？要说这笔有假就拿出证据来啊！”人字纹又怎么了？谁能证明白虎牙是菱形纹？
    围观人群一时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月烑。
    月烑却轻描淡写道：“没有证据。”
    众人哗然，没有证据还敢乱说，对方可是当今阵师的巅峰级存在啊！没事得罪他，这女修是脑子坏了不成？
    月烑并不理会周围人的反应，继续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要证明此事却也不难。”
    傲慢青年冷笑，“如何证明？”
    月烑心念一动，便见一道紫色身影如电光飞掠而来、落在众人面前，赫然是一身紫衣的骁黯。
    她轻轻拍了拍骁黯的肩膀，说道：“他就可以证明。”
    傲慢青年看了眼还在啃灵果的骁黯，嗤笑道：“就凭他？”
    月烑点了下头，“就凭他。”
    下一刻，骁黯扔掉手中啃完的灵果核，周身灵气释放，一只巨大的赤瞳魔猿赫然现身，将桌边的修士挤开两丈之外。
    十二阶灵兽的气息迸发而出，会场内所有修士带来的灵宠都发出了低声的呜咽，一些低阶灵兽更是匍匐在地、摆出臣服的姿态。
    一时间月烑等人所处的位置成为了全场焦点，四周的修士纷纷跑过来围观。
    “赤瞳魔猿！这是赤瞳魔猿吧？！”“天呐！居然是十二阶灵兽，还是大乘级别，我没眼花吧？”“是哪个神仙大佬来了，这灵宠太拉风了吧？！”
    就连一直稳坐桌前的九仪尊者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怔怔地盯着面前那只小山一般的赤瞳魔猿，如同见鬼了一般。
    月烑道：“只要让我这契约灵兽咬一下那支灵笔，真伪自然明了。赤瞳魔猿的牙肯定不如白虎牙坚硬，但若是蝎尾狮嘛……”她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虽然同为十二阶灵兽，但赤瞳魔猿的物理攻击力略胜一筹，定能将其咬断。”
    围观修士纷纷倒吸凉气，这要真咬断岂不就毁了，那可是一件近神级法宝啊！
    “且慢！”九仪尊者终于忍不住了，“灵材一道并非本尊所长，或有偏差也未可知，但这法器确实是凌月尊者的遗物，若被毁坏便是天下阵师的损失啊！”
    他后悔了，当初就不该纠结灵材的问题，只要咬死这是凌月仙尊的遗物，谁能与他争辩？
    果然舆论再度倾斜：“其实是不是白虎牙也没那么重要，反正肯定是近神级法宝。”“什么牙都不能改变这件法器的等级和纪念价值。”“若凌月仙尊的遗物被毁就太可惜了。”
    九仪尊者听到四周的议论渐渐稳定了心神，有些得意地看向对面的女修。他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或是气愤，谁知道却看到对方的笑容渐渐绽放，灿烂无比的令他心脏一抖，下意识生出了一丝畏惧之感。
    “那就看看是谁的阵道造诣更深，是谁更有资格鉴定凌月尊者的遗物。”
    月烑语气平缓，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在场中扔下了一个炸雷，非议声、讥讽声、叹息声纷乱而起。
    欧阳汐目光扫过人群，很快就找到了方才与她对过视线的自己人。只一个眼神，那人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悄悄退出了人群。
    九仪尊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刚才差点儿被那赤瞳魔猿给糊住了，现在看来这女娃分明是个疯癫。
    傲慢青年见师尊但笑不语立刻福至心灵，厉声喝道：“想跟家师论道？你还不配！”
    人群中也有人附和：“谁不知道当今世上论阵道只有智灵尊者能与九仪尊者一比，更不要说鉴定凌月尊者的遗物了，简直是自取其辱！”
    月烑并不理会那青年，只是看着九仪尊者轻轻抬起右了手，心念一动生死书立时飞出悬于掌上，“尊者也觉得我不配吗？”
    九仪尊者收起了笑容，他没想到月烑竟然是凌月仙宫的人。
    同时围观人群再次炸锅：“阵书！是凌月仙宫！”“要是凌月仙宫的人不配论阵道，那就没人配了。”“话不能这么说，如今的凌月仙宫早已不复当年。”“不复当年又怎样？凌月尊者是人家祖师爷，要比鉴定凌月尊者的遗物，人家能不配？”
    九仪尊者眼底划过一丝冰冷，看着月烑说道：“凌月仙宫的道友自然是有资格。不过你若输了便要当众下跪向本尊认错，你敢吗？”
    围观修士纷纷倒抽凉气，让一派长老跪地认错实在有些过分。只是他们都知道九仪尊者睚眦必报的秉性，没人敢替月烑说话，毕竟没人会为了一个没落门派去得罪阵师泰斗。
    欧阳汐微微蹙眉，没想到九仪尊者竟然提出这种要求。她想挫挫月烑的锐气，但向人下跪实在太过……要不要出面调和？
    就在她犹豫之间，月烑已经开口：“你若输了也不用向我下跪，当众承认自己坑蒙拐骗即可。”
    欧阳汐抿了抿唇，将调停的话咽了回去。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等月烑输了她再出面，如此一来也能让月烑乘她一个人情。
    九仪尊者冷哼一声，正想说你根本没机会赢，就听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既然九仪道友要与人论道，那本座就毛遂自荐当个见证吧。”
    只见一长眉老者笑容满面、款款而来，青色的法袍在胸口处绣着四朵金色祥云，正是浮云宫长老身份的标志。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为老者让出了一条道路。而老者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欧阳家那名阵师跟欧阳汐交换了一个完成任务的眼神，然后悄悄没入了人群。
    看到老者出现，不少围观修士都掏出了传音符开始招呼自己的朋友：“快来，快来，九仪尊者要跟人斗法！智灵尊者当裁判，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与九仪尊者并驾齐驱的顶级阵师——智灵尊者。
    九仪尊者这种级别的比试谁能判定输赢？毫无疑问只有一人，而这一人如今已然到场，所以说这是一场郑重其事的论道！
    众人奔走相告的同时又不禁犯嘀咕。
    一边是大乘中期、老成历练、当今世上的阵师泰斗；一边是炼虚初期、乳臭未干、没落门派的无名修士。双方差距如此悬殊，智灵尊者还跑来当见证，咱们沧溟大陆是不是有点儿欺负人……
    第188章 四艺会（四）
    还记得赌约吧？
    火红的枫树在会场中央围出一片圆形空地, 正是风雅阁为与会修士提供的比试场所。
    不同于场内道路使用石子铺就，比试场的地面是一块完整的白色玉石，也不知风雅阁是从哪里找到的玉石, 竟是有一个小型演武场大小。
    此时空地的四周已经围满了修士, 不仅有阵师，还有一些串场交易的丹师、符师和炼器师, 听说竟有人敢挑战九仪尊者都纷纷凑来看热闹。
    智灵尊者微笑着看向场地中央对峙而立的两人，垂过眼角的长眉带着一丝愉悦的悠哉。
    若说这世上他最讨厌谁, 那毫无疑问就是九仪尊者。当年他四处奔走才将上四门中记载的凌月尊者遗留阵法集齐, 并不藏私的拿来与九仪尊者一同探讨。谁知一扭头对方就到处宣扬自己通晓凌月尊者遗留的阵法, 压根不提他这个道友，就好像搜集资料和研习领悟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成就。
    他倒不是在乎虚名, 毕竟浮云宫长老的身份足以代表一切, 没必要跟个散修争长短。只是被当初以为的同道中人辜负了信任，偏偏还总被人拿来比较，心里膈应的很。
    所以当欧阳家的人跑来找他时, 他纵使看出欧阳家别有用心也只是装作不知。做个见证就能看九仪尊者的乐子, 这种好事他怎么能错过呢？
    如今见月烑只有炼虚初期修为又如此年轻, 他更是满心欢喜，只恨缺了一壶美酒一碟花生。接受这种低阶修士的挑战本身就足够丢人的了，这见证当得值！
    场地中心，月烑神态自若, 毫不在意四周的议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