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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今天刚好学了篇新的古诗,应云生不喜欢出声,望着课本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
外面的天色从橘红到鸦青,最后变成沉沉的黑暗。
应云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更没想到自己醒来后居然会出现在小巷尽头的卫生室。
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给他拔了针,拎着吊瓶离开,紧跟着走进来的就是下午才在教室里分别过的人。
纪礼端着玻璃杯停在病床前:“你发烧了你不知道?”
“呃……”
“要不是我还记得今天学的诗你没背完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在家里烧坏脑子?”
“呃……”
“我看到你的时候你睡着了手里还抱着书,我扯了半天才扯下来,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好学?”
“呃……”
“你既然记得背课文,怎么不记得我说你要到我面前背完才算数?”
应云生终于开了口,嗓音又低又哑:“你妈妈今天不是在家?”
纪礼愣了下,才说:“她不在。”
应云生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
“她送我回来之后就走了。”纪礼说,“所以我才去找你。”
应云生后来想起这件事,觉得大概就是那一瞬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那么点不知真假的难过,才敢生出自己可以帮助对方的错觉。
两人的关系就是这一刻出现的转变,从前是纪礼追着他跑一次次填满他放学后不敢回家这段冰冷空白的时间,后面就成了应云生追着纪礼跑,生怕对方会因为独处被孤独包围。
双方的相处模式从某种程度上进行了戏剧化的翻转,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两人依旧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复习功课,抽查新学的单词和公式。
纪礼这个时候手上就总喜欢拿点什么,应云生甚至怀疑对方折纸就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念完一篇课文,手上就会多出一只五角星,或者千纸鹤。
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转东西,转笔转手指饼干甚至转棒棒糖棍子,无论什么到他手里总能被舞出花来。
应云生在小板凳上埋头默写文言文,对方就会拿一支冰激凌,他闻着空气中奶油绵密轻淡的甜香,抬头就看见对方背对着阳台坐在沙发上晃着腿,视线相触时朝他弯起眉眼。
那是他记忆里至今最清晰的人间烟火。
从他发现父母放弃他,到后来他奶奶得知自己儿子干出的混账事赶过来接手他的抚养权,再到对方突兀地离开听风巷以前。
纪礼都在应云生心底质疑自己的存在多余时,及时而确切地给了他这世上还有人需要他,而他其实也还有那么点用的认知。
等他后知后觉自己其实应该难过时,早就过了用哭泣来表达清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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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云生推开门。
一个多月前才死过人的地方现在再看其实也和过去没太大区别,家具都是紧着需要用的来,装点的摆设很少,因为葬礼过后特地打扫过,如今地面上也只积了很薄一层灰,拖两遍后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这以后没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笑呵呵地迎出来对他说「你回来了」。
老人其实没什么大病,只是上了年纪,意外摔倒后昏迷后身边却没有其他人,拖过了可以抢救的时间,等他接到消息已经无法挽回。
当初申槐奇怪过,他为什么短短一个暑假变化这么大,从过去沉默内敛寡言少语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班级透明人变成了敢爬墙敢打群架满肚子诡谋算计,为了报复别人打翻他一盒甜点,就能直接把人折腾到被开除。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过去家里有个老人家,他要考虑自己惹事会不会被传到老人耳中,所以要极尽努力控制;而现在会担心他的人没了,他没有后顾之忧就开始本性释放。
至于给纪礼打电话是个意外。
那朵白玫瑰花被他特地带回来放在桌上,本来想找个盒子装好免得被压坏了,然而突如其来的雨把东西从桌面吹到地上,湿水的纱布片刻都维持不了原来的形状,他即便当场发现并捡起也已经面目全非。
布上还留有折痕。
应云生沿着痕迹尝试了许多遍,却依然没能把它恢复原样。
连被揉烂的布团也在以嘲笑的姿态昭示,他即便再努力,再如何补救,也还是什么都做不好,只能把情况变得更坏。
就像他的人,简直糟糕透顶。
人的情绪是个很神奇的命题。
就神奇在明明上一秒还风平浪静,可下一秒就能因为一件再鸡毛蒜皮不过的事掀起惊涛骇浪。
很莫名其妙。
但控制不了。
“玫瑰花散了。”
应云生问道:“你能不能教我怎么折?”
纪礼愣了一下:“可以啊。”
应云生被他的声音叫回神,低头看着手上因为多次翻折已经起了毛边的破布团,因为沾水沾灰又污脏了一片。
大概手工也是需要天分的,对方在电话里一句一句地指导,可他仍是没能复原。
心里正摇摇欲坠的某种东西一点一点流失掉,他闭了下眼:“算了。”
纪礼疑惑:“嗯?”
应云生的语气较平时没有丝毫异常:“已经起毛边了,还是不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