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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礼「嗯」了声:“我们班主任说的,用草稿纸擦玻璃干净一些。”
应云生撕了一张给他。
纪礼接过来:“你不走吗?”
应云生:“我给你扶着椅子。”
“我这里不用人,食堂现在应该没什么人排队,你趁现在去吃饭吧。”
应云生摇摇头:“我还不饿。”
“那你……”
“擦窗户的时候不要说话。”应云生敲了敲椅子腿,“小心分神摔了。”
行吧。
纪礼没再劝,一边擦窗户一边问他:“学《逍遥游》了吗?”
应云生不明所以:“学了。”
“那你现在把《逍遥游》背一遍吧。”
“呃……”
“要是不记得,可以翻书看看,你面前那张就是我的桌子。”
“呃……”应云生沉默了半天:“一定要吗?”
“你不是说擦窗户的时候聊天,容易分神吗?”纪礼嗓音里带了点笑,“可你不走,我就会想听你说话。”
“呃……”底下好几秒没出声。
又几秒钟后,对方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教室四扇窗户,分配了四个人每人一扇,全部清理完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应云生一直没走,对方擦了多久的窗户,他就在旁边扶了多久的椅子,连带接收了多久来来往往的师生震撼的目光,眼神里全是一个意思:这娃学习学傻了吧。
纪礼将用过的草稿纸团成一团,从桌子上跳下来,准备把垃圾扔去水房。
负责倒垃圾的是个男生,水房里三个垃圾桶平日里最多也就半满,也不知道这一场大扫除是怎么扫出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硬生生把三只桶全装满了,他一边换垃圾袋一边吐槽,拖麻袋似的将袋子拖出来,旁边刚好有人搭了把手。
男生抬头看清来人:“班长?”
纪礼拉开一只垃圾袋,将手上的草稿纸团扔进去:“教室里还没打扫完,可能还会有别的垃圾,你先扔那两袋,这一袋留下来我到时候去扔。”
男生一个人提三大袋垃圾也的确吃力,闻言虽然心动,可还是问道:“要不我再等等其他人扫完了一起扔吧?”
纪礼:“不用,反正我等会儿去食堂也刚好和垃圾场顺路。”
男生这么一想也是,瞬间没了心理压力,眉开眼笑道:“谢啦。”
说罢松开一只垃圾袋,自己拎起另外两只离开教学楼。
应云生还站在窗边,将刚才的一切收入眼底:“为什么不说?”
纪礼刚刚把垃圾袋提出来:“什么?”
应云生望着他:“你明明就是想帮他,为什么不直说?”
纪礼:“待会儿卫生部的人来检查,新换的垃圾袋里是不能有任何垃圾的。”
应云生直接戳破:“可你们教室里的人现在已经在拖地了,不可能还会有新的垃圾。”
“是吗。”纪礼却是笑笑,“我刚刚没注意,不过扔垃圾的人都已经走了,总不可能再把人叫回来。”
应云生沉默。
其实不仅仅是对刚刚那个男生,也包括对他,对身边任何人。别人做好事个个恨不得昭告天下,就算没有炫耀的意思也不会希望自己一番好心被受助人当成驴肝肺。可纪礼要朝谁伸个援手总会先找好万全的理由,永远不让别人有欠自己人情的机会,生怕别人认为他是出于善意。
这样的行事方式总让应云生有种错觉:“你好像在有意减少你和周围人的联系。”
纪礼顺手将最后一个垃圾桶套上新的塑料袋,方才将剩下那只垃圾袋的口子拢在一起。
“你是不是,”应云生犹豫了一下才把后话说出来,“担心万一以后出什么事,别人会伤心,所以才……”
纪礼听笑了:“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居然那么无私吗?”
应云生:“你不要转移话题。”
“别想那么多。”纪礼说,“我就是单纯不喜欢和别人扯上不必要的关系。”
应云生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扔垃圾?”
纪礼:“因为一个人扔三袋垃圾很累,搭把手不是应该的吗?”
应云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对方眼里,乐善好施就和人需要吃饭喝水,过马路要看红绿灯,生活中要遵守法律法规一样,是一件极其正常且理所当然的事。
对方从来不用人情去要求别人,不是因为不希望别人欠他,而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需要回报,甚至不值一提。
应该的?
可这世上有多少人每一次都会费心费力去做这些应该做的事呢。
垃圾场在宿舍楼另一边。
应云生落后纪礼半步,跟着对方去了垃圾站,望着人将大口袋扔进铁皮车后往回走。
他忽然喊道:“纪礼。”
对方抬头:“嗯?”
“如果我现在和你说……”
不该说的。
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
起码两人如今站在垃圾场前单单氛围就绝对比不上当初比赛的那天晚上。
那晚对方突然说出「一起长大」这种超越了普通同学甚至朋友亲密程度的话以后,他其实就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一边不自觉心跳加快,一边又觉得自己痴心妄想,两种情绪不断拉扯之下,也有过瞬间的冲动想要问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