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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言跟逆子大眼瞪小眼,逆子歪着头,天真无邪,张嘴用夹子音给他卖了个萌:“喵?”
展言让他逗笑了,认栽地又倒下来,重新抓起了手机,熟练地登上了海外某个视频网站。他在上面只关注了一个账号,是纽约的一个街头艺术家组织。两年前,这个组织举办了一场街头歌剧的演奏活动,把一台三角钢琴推到了公园里演奏,歌剧演唱者、甚至还有舞蹈艺术家,都一起在表演。这个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打破所谓“高雅艺术”的壁垒,一度成为了奇观,在互联网上被转发来转发去,最后被展言在无意中刷到了。
他认出了那个弹钢琴的人。因为镜头不多,大部分人都没有认出来这是谁,但展言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他在笑,整个身体都随着演奏而摇摆,看起来快乐得不得了。展言不知道自己把这段视频看了多少遍,把声音调到最大去听,能听到弹钢琴的人说了两句话,都是英语。他说起英语来很陌生,像是另一个人,可是展言认得他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认错。
因为这次表演的成功,这个组织后来又举办了一场类似的演奏,这一次多了十几秒的镜头,他说了自己的名字,说了年龄,说他在纽约某个艺术院校学古典音乐……
展言当时怅然若失地想,他还是去了纽约。
这种街头艺术家组织都是独立账号,不会每一个视频都火爆到被搬运至国内平台。于是展言自己去原网站注册了一个账号,默默关注着。这个组织慢慢把“高雅艺术上街头”做成了一个系列,据说每周三次,钢琴家Jiang会把这台360公斤重的钢琴推到华盛顿广场,然后在这里演奏。有的时候会有歌唱家,或者舞蹈家一起表演,更多的时候只有他自己。视频也不是每次都有,不过展言后来看到过一个视频,他让一个流浪汉躺到了钢琴下面,然后为他演奏了一曲,流浪汉爬出来的时候泪流满面,画面淡去之后的字幕显示,流浪汉非常感谢钢琴家为他的困顿的生活带来的这支曲子,也许这就是音乐的意义。
江少珩过得很好,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过得快乐。展言不知道他应该对此作何感想。
他当年了断得非常果决,把所有的账号全都拉黑了。他知道江少珩后来回国过一次,大概是在江晟入狱后不久。他通过他们共同的朋友给展言递过话,想见见他,哪怕是说句话也行。但是展言都没有理会。有那么半年的时间,江少珩一直在试图通过第三方跟展言重新联系,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的分手。展言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的,直到有那么一个朋友没忍住,说他“势利”“绝情”。展言这才意识到,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在江家得势的时候以色侍人,又在江家失势的时候果断转头的小人。对此他什么都没有解释,那时候他红了,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失去了这一帮“以前的朋友”,江少珩就这样彻底地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这么多年来,这个时不时更新的账号就是展言唯一能够看到江少珩的地方。他划了两下,检查了一下账号最近更新的视频,这两期都是关于街头涂鸦的,出现江少珩的视频还停留在三个月前。展言百无聊赖地翻了翻评论,看到有人问最近都没有看到Jiang去华盛顿广场弹琴,他出了什么事吗?
视频的发布者回复,Jiang有事,最近不来了。
展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回到了沙发上,往展言的腋窝下钻。他微微抬起了手臂,让他趴好。逆子屁股对着他,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开始开摩托车,大尾巴悠闲地在展言的下巴上扫过来,扫过去,把冰箱上陈年没有打扫过的灰都涂到了展言脸上。展言微微别开脸,顺手摸了摸展昭的脖子。逆子转了性,这回没挠他,还是咕噜咕噜的,脑袋瓜抵着他的掌心,像在跟他撒娇。
展言突然问他:“展昭,你也会觉得孤独吗?”
展昭的尾巴又扫过来,他躺躺好,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懒得理睬人类的胡言乱语。他的尾巴不动了,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展言的脸。很痒,但展言没躲。逆子难得贴心,替他遮住了没有人看到的一滴眼泪。
那个记者说得都对,他对工作只是冷漠而已。唱歌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事,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这一切是否还有意义。那张单曲本来是他要自己写的,但他那时候太忙。拍戏,代言,活动……他的时间被细化到分钟,每一秒都带来巨大的收益。后来他不得不在年底前把单曲做出来,否则晚会上就得唱别人的歌。展言最后屈服了,公司为他买了一首歌,他特训了两天的舞蹈,就这样上了舞台。而那个他本来以为是他事业中最重要的一个首发舞台,仓促得令他措手不及。他在录制前两个小时被塞了一张改过的歌词,因为原歌词里有些地方“价值观不正确”。然后他被套进了一套红得刺眼的西装里,像个木偶一样被牵上台,站在那里推广当地某个农产品的时间都比他真正唱歌的时间长。
展言后来意识到,没有人在意他唱得怎么样,演得好不好。电视台的人不在意,公司不在意,导演也不在意……甚至粉丝都不是很在意。他们只需要他在这个位置上,在特定的时间做特定的事情就可以。讽刺的是,唯一会在意他做得好不好的竟然是那些恨他的人。
后来陈芳芝问他,今年再出一支歌?展言回答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