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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珩不拉他了,展言也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口,眼泪混着酒一起落进了他嘴里:“我连开了杨杨都做不到。她挺好的,认真卖力,细心体贴……我能罚她什么?罚她为了我好吗?”
他从十五分钟的沉默里走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无法跟始作俑者划清界限,那就不要故作伪善了。他至今都分不清楚,那时候决绝的了断,有多少是因为他受伤,又有多少是因为他愧疚。他又恨江少珩,又恨自己,缠绕成一团,分也分不清,最后一起斩断,落得个干净。
“后来索寻的事情也是。”展言几乎是不停歇地往喉咙里灌酒,一股脑地把不相干的事也吐了出来,“阿索那么个人,他怎么可能一直给我当助理呢?可是陈姐就是说不通,不许他自己发展,不许他跟资方接触,就怕他成了气候,反而对我不好——阿索后来也说这些不关我的事。”
江少珩还是不说话,他并不知道索寻离职那些事,只是静静地听展言发泄。
“那天雷倩在我家,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展言突然没头没尾地提起来这件事,“我这两天被邵思远逼得……我就在想,是我的报应。是我纵容他到今天的。”
江少珩皱了皱眉,插了一句嘴:“不是。”
“是!”展言跟他抬杠似的,“我纵容邵思远,就像我纵容陈姐!”
江少珩把酒瓶抢了过来,展言还不肯,江少珩只好举起瓶子,抢在他面前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展言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一下。
江少珩这一口喝的就没剩多少了,再把酒瓶放下的时候,已经连额头都隐隐泛红。
“所以你就默认?”
展言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认,你能信我?”
“信。”江少珩笃定地说,“不管你怎么想,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
展言嗤笑了一声打断他:“放屁!你当时恨都恨死我了。”
江少珩反问他:“现在是谁不信任谁?”
展言:“那我说了又怎么样?哦,我告诉你,是我经纪人干的,可是我大好前程就在眼前,我不舍得解约……你会怎么想我?”
江少珩:“我未必就要你跟她划清界限。”
“别幼稚了!”展言笑起来,“你怎么跟我粉丝一样。”
“什么?”
“她们动不动就骂我经纪人,好像我是个木偶,只能任陈姐摆布——好吧,有的时候我确实什么都听她的,但是……”展言喉咙口让酒冲了一下,像一个哽咽,“钱是我的,名是我的,亏心事就没我的份?那做明星可真好,你怎么不做了?”
江少珩不说话了。展言又把酒瓶抢了回来,把最后一口灌了下去。
“我那会儿怪你不肯告诉我,你问我说了又能怎么样。”他笑了一声,“现在我也把这个话给你,咱们扯平了。”
江少珩继续沉默,他看起来生气了。展言看了一会儿,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江少珩回瞪他一眼,还是不肯说话。
“江楚现在怎么样?”展言放软了声音,“我一直想问你,又觉得……没脸问。”
“挺好的。”江少珩停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回他,他避开了展言的视线,假装没有在听到妹妹名字的瞬间泛出波澜,“跟女朋友在柏林,离爸妈都远远的。”
展言看着他,突然道:“苏老师过得不好。”
江少珩抬眼看着他,这些年他一直没有苏俐的消息,只知道她关了北京的工作室,回了香港。
“我两年前去香港做活动的时候去见了她。”展言清了清嗓子,“她不拍戏了,也不卖画了。就住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公寓,你知道香港房子本来就小。就那么点儿地方,放满了画,都是江楚。”展言跟他比划,“墙上挂的,靠着的,凳子,桌子上……都没地方落脚。”
江少珩机械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在赞同什么。
展言:“可是媒体一直不肯放过她,她素颜去便利店买个东西,也要嘲笑她老了,丑了,胖了……我特意去拜访她,她还很高兴,一点儿都不知道害了她的人就是我。”
江少珩执着地纠正他:“不是你。”
“哦,是陈姐。”展言惨然地笑了一声,“可是和是我害的有什么分别呢?”
他像一只侥幸上岸的水鬼,看着淹下去的替死鬼,被那一点软弱的愧疚之心撵着脚跟追,每生出一点儿为自己开脱的心思,就让愧疚咬碎脚踝。
展言又抹了一把脸,揉得鼻头都是红的,他就这么托着脸,看着江少珩。
“以前江楚跟我说,说你这个人就认知己。别人要是跟你想得不一样,你也不会说什么,心里就远了。”他说得很安静,眼睛红红的,又往下滚了两滴眼泪。江少珩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他从来不知道江楚跟他说过这种话。
“我后来也看出来了,你多高傲一个人哪。”展言轻笑了一声,“肖邦就是被喜欢的多一点,都被你埋汰……我没什么用,又想当好人,又舍不得好处……后来我就想,何必呢。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了,何必再被你看不起。”
江少珩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么桩事儿。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知道江楚是不是算着了日后的事情,在这儿提早报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