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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朝喻闻若使了个眼色,喻闻若很客气地跟展言道了个别,把视频挂了。迟也朝扶手椅指了指:“坐吧。”
    他走进了卫生间,水声响了起来。迟也自若地一边卸妆一边扬声跟展言说话:“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展言:“我想问问迟老师——”
    “听不见!”迟也在卫生间里大声回答,然后他把水关了,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从床头柜上拆了一张面膜,示意展言要不要。展言摇了摇头,看着他把面膜拆开,敷好,然后才坐在他对面,嘴唇几乎不动,问他:“啥?”
    展言突然说不出来了。刚才他特别有冲动,甚至是愤怒,觉得这事儿只有迟也能回答,所以不管不顾地跑了上来。但是迟也这一系列的悠闲把他的冲动都磨完了,他坐在那里,心里的情绪慢慢翻上来,变成了一种难言的苦涩。
    迟也凝视了他一会儿,突然恍然地“哦”了一声。
    “阿芝做事情有冲劲。”隔了好一会儿,迟也主动开了口,“有的时候可能就是太冲动,想得不全面……但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了,她的能力你应该有数的。别太担心。”
    展言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迟也以为他是对陈芳芝有意见,但他误会了。这个决定最后是展言做的。是他藏不住爱。
    “我想问,”展言斟酌着,“你当年出柜——”
    迟也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我没有出柜。”
    展言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你在金雏菊颁奖礼上当着全世界的人求的婚……”
    如果这都不叫出柜……这简直就是把柜劈了当柴火烧啊!
    迟也的头轻轻歪了一下:“那段在国内播了吗?”
    展言让他噎了一下。确实没有,当时迟也还处于被封|杀的状态,金雏菊奖直播本来就没直播到中国,这只是在网上流传。后来通稿铺天盖地宣传迟也是第一个斩获该奖项的中国人,也只字未提他在颁奖礼上求婚的事。
    迟也做了一个手势:“所以——我没出柜。”
    展言心里不由浮现出四个大字,自欺欺人。
    迟也站起来去给他倒了杯水。展言接了过来,心里五味杂陈,困惑得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才合适。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
    迟也重新坐下来:“是啊,拿奖之前我不是被封|杀得很彻底吗?”
    “那你是怎么……”
    “因为拿奖以后外媒铺天盖地宣传我因为性向被政府迫害。”迟也朝他笑了,不过在面膜下面不是很明显,“有点儿冤枉人了,但是这个迫害艺术家的名声确实不好听,所以我……”他做了一个把嘴拉上拉链的动作,表示自己乖乖闭嘴了。“各退一步嘛。”
    再多说的话,他们其实也可以不那么在乎那个名声。
    展言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喝了一口水,已经忘记了他来是要问什么。
    “我已经承认了。”展言捏着水杯,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现在怎么能再收回去?”
    “这不是面子的事……”
    “我不是说面子。”展言打断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要怎么表达,“我不想再……自欺欺人。”
    尽管是用那样隐晦又曲折的方式,尽管还软弱地留好了退路,但那种终于说出来的感觉,就像那天在酒吧里唱歌,然后背对着人潮拉着江少珩在街上奔跑——是活着的感觉。
    “不是要你自欺欺人。”迟也回答他,“是要你配合他们自欺欺人。”
    展言已经不知道今晚第几次说这句话:“我不明白。”
    迟也又看了他一会儿,好一阵没说话,然后他把脸上的面膜撕了下来。
    “我爸没有来参加我的婚礼。”他把面膜扔掉,脸上还残留着很多精华液,浸得整张脸闪闪发光,“他至今都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从来没有去英国看过我,别人跟他提到我老公的时候会说那是我哥儿们。”
    展言突然想起被妈妈挂掉的电话:“你难过吗?”
    “难过。”虽然迟也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到让展言很难相信这两个字,“他也从来没有跟我吵过,没有打过我。他就是从来不提。不提我跟张念文的事,也不提我跟喻闻若的事。”
    “如果你主动跟他提起来呢?”展言问他。
    迟也:“他会保持沉默。”
    展言听懂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从迟也这里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这让他对迟也感到失望。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甚至在阴暗地揣测,迟也会不会是因为不希望《哨狼》被他影响才这样劝他呢?
    “当初张念文导演肯定也希望你保持沉默,”展言突然开了口,带了点儿扎人的怒气,直视着迟也,“但是你没有。”
    迟也没想到他突然刺了他一下,眉毛不自觉地一跳。他知道展言没问出口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这么劝他呢?迟也自己都答不上来。
    因为他当年是快要被张念文逼死才不得不反击,而展言现在明明可以得过且过?因为他当年只有一个确定的敌人,而现在展言面对的是更不可名状、更无法战胜的东西?因为他付出了展言所不能想象的代价?因为他清楚知道自己的逃脱有多么侥幸而展言不一定还有这样的运气?还是因为他现在也到了“沉默”的年纪?
    “你今年多大了?”他突然问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