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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不太好听,但确实是实话。展言跟江少珩走到今天,该谈的心,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可始终也没这么直白地剖开来讲过,因为这些话讲了也是没用的。江少珩就是比展言高一等。以前他们都是没名气的艺人,但展言只要一被曝光丑闻就会立刻被所有人放弃,而江少珩经历过那一切依然可以去顶尖的音乐学院上大学;展言到如今功成名就,早就实现了阶级跨越,但全世界都还记得他是小摊贩的孩子,是没有爹的孩子。而江少珩再怎么不要特权,跟家里疏远,面试报上名字的时候齐彬还是会亲自来见他。
展言轻声道:“我拿长风奖的时候,有篇帖子传得很广。说时无英雄,竖子成名。我就是那个竖子。”
他永远都会是那个竖子。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改变它自己。
江少珩低下头,突然问他:“展少珩这个名字是不是还挺好听的?”
展言眨了眨眼,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江少珩的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在跟他聊天气:“我晚上去见了我妈,我爸也在,我就顺便跟他也讲清楚了,让他离我远一点,我们互不干涉。我爸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他的儿子,我都姓江。我就说我明天去改名,跟你姓。”
展言又眨眨眼,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但是江少珩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
江少珩继续往下说:“我不想跟你说那些不要管别人怎么看待,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就好了的屁话,说了显得我这人特别不要脸。我都没办法改变我自己家里人的看法,更别说是陌生人了,我知道我就算改了名字也还是江晟和金小敏的儿子,是江晏的侄子,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受益。除非我彻底离开这个圈子,去东莞找个厂上班——”
展言笑了,轻声斥了他一句:“胡扯。”
江少珩没笑:“但我也没有什么本事,除了弹琴,我什么都不会。真的离开这个圈子,我养不活我自己。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不如你。”
展言便也不笑了,几乎被他的诚实灼痛。
“我这个时候跟你强调其实我也很为了这些事情痛苦,它并不只是好处什么的……也很没必要,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说,可能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有时候觉得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办法的事情特别多。但最没办法的就是我离不开你。”
江少珩撑住了自己的脸颊。他太累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面前一碗绿豆汤从冰箱里拿出来还是凉的,如今已经变得跟室温一样了。他再次伸出手抓住展言的,展言这次没挣开他。
“我好爱你。”他声音特别轻,很委屈似的,“我也想跟你走得很长久很长久,最好是一辈子。所以咱们能不能努力想个办法出来啊?”
展言深吸了一口气,想,完了。就这一句。他好像能看见自己怎么丢盔卸甲,怎么举手投降。甚至白旗都不举了,就这样站在被全线击溃的废墟上看着江少珩走过来。他手里是花还是枪都不重要了,展言只能接受。
“对不起。”江少珩又说了一遍,看着展言的眼睛,“我没有办法跟你保证我和家里彻底没有关系了。我跟我妈说如果她不回多伦多的话,我就会像江楚一样跟她断绝关系——但其实我做不到。如果有一天我妈妈生了病,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放开展言,手指屈起来在木头桌面上叩了叩。
“我不可能真的不管她。江楚做得到,我做不到。”江少珩吸了一下鼻子。可能江楚就是因为知道他做不到,所以才可以这么决绝。他们兄妹两个就像在玩抢椅子的游戏,彻底逃离的席位只有一个,而江楚先下手为强了。谁让出生的时候他就是抢了那七分钟的早。
展言搓了搓自己的太阳穴:“我没有逼你这么绝情的意思。”
他知道这不讲理也不现实。
“但妈妈不知道我做不到。”江少珩朝他笑了,“反正我今天说得还挺绝情的。”
展言没忍住伸手在他颊边摸了一下,他那笑容好像还有点儿得意,好像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等着展言来表扬。江少珩握住了他的手,侧脸过去在他手腕上亲了一下。
“我会保护你,”他承诺什么一样,“也会保护阿姨。”
展言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江少珩勾住了他的脖子,他们安安静静地在深夜的餐桌上接了一个吻。头顶上空悬挂着展言专门找家具买手淘来的吊灯,可调节的灯罩移到下方,形成一个圆满的弧,光线被兜在里面,又温温柔柔地漏出来,像一轮满月高升在他们的心湖。
展言和他分开一点,深深地凝视着他在灯下的眼睛。
“我觉得‘时无英雄’不是那个意思。”江少珩突然开了口,手指摩挲着展言的虎口。
“什么?”
“‘英雄’说的是大概是像迟也那样的人。”江少珩没看他,“他也没什么牛逼的爹,或者艺术世家的背景……”他笑了一声,在“艺术世家”这个词上讽刺地停顿了一下,“所以说你‘竖子’,也不是在嘲讽你出身不好,应该就是单纯地骂你演技不好。”
展言骂了一句“草”,然后笑了。江少珩也跟着笑了。
“不要跟我姓。”展言突然说。
江少珩终于抓起勺子开始吃他的绿豆汤:“我冠夫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