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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生气。”展言很平静地对江少珩说,听起来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但这愤怒已经烧了很久很久,像一团幽幽的蓝火,映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不肯熄灭。一开始他以为这愤怒是对着东苔,他气她的背叛。后来觉得是对着刺死她的凶手,他用一把剔骨小刀永远终结了他和东苔之间的所有可能性,原谅和解或者是反目成仇本来是两条路,现在已经坍缩成了一个点,展言要被一个永远问不到答案的“为什么”困住余生。再后来他又对着陈芳芝,因为她的“什么都没做”。可是到了最后,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凶手也伏法了,没人再讨论,没人再追究,他也不知道这愤怒是对着谁了。所以他茫然,又无处排解,只能把自己当成燃料,被这团蓝火一点一点地啃噬。
    江少珩静静地听着,展言说到这里却停了。
    Arthur说,do something. 他的心理医生当年建议他为死去的朋友做一些事,于是他来到了中国,为她寻访亲生父母。最后他并没有成功,可是他在这个过程里重新看见了好友。他不知道对于展言来说做什么才是合适的,但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出路。
    展言突然爬起来,赤着脚走到了窗口。外面很冷,还在下雪。他们俩天天在家无所事事的,都不知道今天已经是年初几了。城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放了烟花,展言抬起头,看着那团蓝火终于从他胸口飞出来,“嗤”的一声,轰然在夜幕中炸开。
    “她父母不追究了,”展言回过身来,“我追究。”
    第117章
    展言令人意外、又不那么令人意外地跟喻闻若建立起了一份特殊的线上友谊, 甚至让江少珩都有点嫉妒。他感到了一种微妙的威胁,喻闻若比他成熟太多,风度翩翩,能言善道就算了, 还很可靠。江少珩不知道展言要如何“追究”的时候, 喻闻若为展言介绍了一个记者, 建议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把东苔的故事说出来。那个记者来家里的时候,江少珩立刻认出来, 这是当年去采访许迪娜的徐穹。
    但展言的这种行为很快招致了包括陈芳芝在内的翌晨所有管理层的不满。徐穹也去翌晨采访,但是遇到了陈芳芝的禁令,人事部那个给东苔制工牌的小员工被莫名其妙地开除,没有人愿意跟徐穹聊一聊东苔生前在公司是什么情况。陈芳芝甚至为此和迟也大发雷霆,迟也就让她自己去跟喻闻若说。陈芳芝再打给喻闻若, 在喻闻若面前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上来,反而被他一针见血地问了一句:“你在害怕什么?”
    讲不过嫂子,只能去跟哥哥发泄。迟也被她缠得没办法, 只能出面和了个稀泥,说他吃醋了,不许展言再跟喻闻若这么聊下去了。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喻闻若没有不明白的道理。斯人已逝, 如今做的一切说是为了东苔其实是虚伪的, 最重要是展言能够与自己和解。世事原本就难黑白分明,至于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才能觉得“够了”, 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喻闻若见好就收, 不过他也挺喜欢展言这个人, 就邀请他有机会来欧洲见一面。夏天最好, 夏天的时候迟也不工作, 他们在意大利乡下有一套房子,很适合度假。
    展言答应了,虽然他心里想的是江少珩去欧洲的机会很多,但嘴上没想到提江少珩。迟也是装吃醋,江少珩才是真吃醋了。在视频里告别的时候突然叫了喻闻若一声叔叔,把他叫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地说你妹妹都是叫学长的……迟也已经在旁边笑得气都喘不上来。
    《哨狼》还在上映,作为迟也拿了金雏菊影帝以后第一部华语电影,《哨狼》的票房表现有些疲软,搭了贺岁档的顺风车才勉勉强强破了七亿票房,口碑就更一言难尽了,预测到下映最多也就十亿,比起片方当初夸下海口的三十亿预期,简直是来赔钱的。迟也对此并不在意,虽然外界讽刺他登高跌重,一心做好莱坞大梦忘了本,但业内是很清楚怎么回事儿的。片方老板跟他吃饭,连苏皓都没叫上。宣传期一结束,他就拍拍屁股回伦敦了。
    迟也走了没多久,徐穹那篇关于展言的专访就以视频和长文的形式一起发布了出来。展言在这次采访中谈了母带泄露以后发生的事,讲到好友作为跨性别者被仇恨者无故杀害,讲到他自己因此受到的精神创伤。甚至提及了去年关于他的另一个负面。他讲到了当时感受到的整体的恐同氛围,讲到了这种压抑的环境和后来好友被杀害的联系。他说得非常平静,甚至没有一个词是提高了音量的,但每一句话都非常尖锐,锋芒直指所有人,一点没有留情面。
    视频一经发布,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部分人的反应是,展言这算是正式出柜了?但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的支持,不少网友对此的反应是“请流量明星放过性少数群体”,蹭完同性恋又来蹭跨性别者的群体,展言是疯了吧?还有的则认为他的话“一股子西方意识形态渗透的味儿”,又把事情扯到了展言的爱国立场问题上,就这还能演军旅片?只有很少人表示,眼看着好朋友死在自己面前是巨大的创伤,你们嘴上积点德吧,那是一条人命啊!
    陈芳芝给展言打电话,告诉他《军歌嘹亮》那边非常不高兴。她也非常不高兴。但是展言不为所动地挂了电话。
    他没有跟陈芳芝吵架,他们的分裂都是悄无声息的。展言知道陈芳芝已经在行动,她把戚婉从俊华挖过来了,她们背着展言给翌晨增资,稀释展言手里的股权,很快他就对翌晨没有什么掌控力了——可能从最开始就没有。